柳如嫣将垂纱撩到斗笠上,连忙道:“二哥想错了。今日我只是出来和沈二小姐喝茶罢了。”
“如嫣,你可不用藏着。”柳文拿扇子一比,语气里透着一丝傲意。他拿眼角瞧着沈兰池,道,“这沈家的人,都不是好东西。我听如画她们几个说过,这沈兰池尤其是个带刺的,只会找人麻烦。”
沈兰池:……
柳二公子,你的情报该更新一下了,那都是五百年前孙悟空没出世前的旧闻了。
柳文自然不知道沈兰池在腹谤他些什么,仍自顾自对柳如嫣说个不停:“别说这沈兰池欺负了你,就算是我在街上见了沈家人,我都会觉得京城里闷了不少,难受得紧!”
他这样嘲讽,沈兰池有些憋不住了。她一挑眉,道:“咱们沈家上下那么多口人,竟然没能让柳二公子憋死,真是可惜。”
“你!”柳文被她刺了一下,顿时显出恼怒神色来。他静了一会儿,收起了折扇,道,“好。这京城里,也就你沈家人敢与我柳文作对。”说罢,他转向柳如嫣,喝道,“如嫣,以后不准和这个沈家的臭丫头来往,知道吗?”
柳如嫣却不大理他,只托着面颊,没好声道:“二哥,你还管教起我来了?先把你身上那堆风流账给收一收。”
柳文出身富贵,在家中行二,向来享尊处优。柳文上头还有个才华横溢的长兄继承家业,他肩上便没什么重担,因此也染了些游手好闲的毛病。不过,他胆子小,也怕爹娘兄长教训,做坏事不敢做大,只敢做些逛窑子之流的事儿,出些口头痛快。与沈庭竹这类真纨绔比起来,不过是小巫见大巫。
柳文自己平日不用功,在爹娘家人面前便有些心虚,柳如嫣对他也没有对长兄柳愈那般的尊敬。此刻,在沈家人面前被亲妹妹教训了,柳文顿觉得有些丢脸,满腔都是无名火,想要找个地儿发泄。
他眼珠一转,瞥见自己衣摆上沾了些泥点子,立刻道:“沈家的臭丫头,你刚才这一脚,把泥巴都溅到我衣服上来了。你可知道本少爷的衣服是多少银钱一匹的布裁制成的?你赔得起么?”
他刚做出凶恶神态,就听到旁边柳如嫣的声音:“二哥,你醒醒罢,沈家还赔不起你一匹布?”
柳文懵了一下,逞强道:“怎么可能赔得起!我的衣服有多贵,如嫣,你,你又不是不知道!”说罢,刘文望向沈兰池,嘿嘿笑道,“她若赔不起,便得拿她的人来偿。”
“如嫣赔你,还不成么?”柳如嫣道,“今日沈二小姐是我的客人,你这样为难人家,叫妹妹怎么做人?”
“罢了,罢了。”沈兰池道,“只不过是一件衣服。我与柳二公子礼尚往来,不就成了?”
柳文一听,道:“你这是要赔我银钱,还是把你的人赔给我呐?”
“柳二公子不曾听清楚么?我说的可是‘礼尚往来’。”说罢,沈兰池一抬脚,竟生生让绣鞋踩入了一摊污水里,将自己的衣摆也溅上了脏污。不过,她的衣服倒不名贵,她一点儿都不心疼。
“瞧着了吗?这是柳二公子干的好事。”沈兰池指一下衣服上的泥点子,慢悠悠道,“柳二公子知道我这衣服要多少钱吗?京城贵女,可只有我一人穿这件其貌不扬的衣服。这代表什么,总不需要我说了吧。”
她没瞎说啊,京中贵女里,确实只有她一个人穿的这么朴素。
柳文懵了一下,道:“你!你骗人!这分明是你自己干的好事!”
“柳二公子这是想翻脸不认了?”沈兰池道,“若你说我这泥点子,是自己干的好事。那柳二公子衣摆上的,想来也是公子你自己干的好事吧!”
“你……你……”柳文闹了个大红脸,末了,带着瘆人微笑,哗得展开了折扇,一边摇,一边道,“牙尖嘴利,不给人好处。好一个沈兰池,信不信我告诉我大哥,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旁的柳如嫣叹了口气,道:“都多大的人了,还兴这一套,也不怕给大哥丢脸。”
柳文又懵了。
这回,他声音里有些委屈了,他粗着脖上青筋,嚷道:“不成,今日这沈家的死丫头,别想全须全尾地走!娘不都说了,沈家人没一个是好东西,个个都是满肚子坏水。之前推如嫣下水的,可不就是沈家的小姐?是不是这个臭丫头?!”
说罢,他就要上来拽沈兰池的袖口。
只是,他快要碰到沈兰池时,却忽然被人紧紧扣住了手握。那握住柳文的人力道极大,逼得柳文进退不得,脸涨成了猪肝色。
柳文一抬头,却看到沈兰池面前横了个身量挺拔的年轻男子。他紧抿着唇,面无表情,凤眸微挑,里头盛着的冷意真是叫人心慌。
原是一直在旁旁观的陆麒阳,伸手挡住了柳文。
柳文当然认识陆麒阳——在京城终日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谁又不认识陆麒阳呢?在那赌坊里赢了陆麒阳,又或者是竞价时输给了陆麒阳,那可是最常有的事儿了。
“松……松手!”柳文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疼死我了!”
陆麒阳却不肯松,反而扯着他,将他带得更远了一些,口中道:“对女子动手动脚,这可并非君子之行。”
“君、君子之行?”柳文疼得龇牙咧嘴,嚷道,“世子爷,你也好意思和我说‘君子之行’?”
这陆麒阳可是最不君子的那一位爷了!
“哦?柳公子的意思是,小爷我不够君子?”陆麒阳的手一松,脸上浮出一个笑来,“那好,我今日就做个‘君子’。柳二公子,你且低头,看看小爷衣摆上的是什么?”
柳文闻言,低下头去,就看到世子爷那滚了金线的衣摆上,也有一圈泥点子。
柳文的心底陡然有了不妙的预感。
“这可是柳二公子你干的好事。”陆麒阳嗤笑,道,“小爷的衣服,你赔的起吗?”
你赔的起吗?
赔的起吗?
起吗?
吗?
柳文好似当头被棒槌敲了一下,登时僵了身子。
这镇南王家的世子,向来阔绰,动不动就一掷千金,那可是真真正正的天字第一号纨绔子弟。他的衣服,自己怎么赔的起?要是闹到大哥面前,那保不准又要被教训……
想到大哥柳愈,柳文登时提心吊带起来。
就在此时,几人忽然听到了一道沉稳嗓音。
“二弟,你又在为难旁人?”
沈兰池抬头一瞧,却见得茶棚外停了一匹骏马,马上骑了个青袍玉冠的年轻男子。
雪已停了,他身上并无染雪。也不知是不是因着冬日寒风所致,他的面颊透着几分病态的苍白;再兼之他面庞本就瘦削,整个人便如一杆羸竹一般,好似雪一大,就会压折他。
是柳家的大少爷,柳愈。
柳文一见到柳愈,便陡然站直,陪着笑脸,道:“哪儿的话?大哥。我这不是……这不是,和如嫣出来喝茶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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