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顾家到安国公府的路不算太远,坐马车不过小半个时辰,路上经过的朱雀大街,是京城最繁华的一条街道,两边店铺鳞次栉比、商品琳琅满目,一派热闹繁华景象。
周氏带着顾明玉坐在前头的马车里,顾明珠、顾明烟便同顾明妧一起坐在后面的车上。顾明烟今日穿了一身粉色莲花纹样缠枝细长褙子,下面配着白色八幅挑线裙,算不得出挑,却很衬她的肤色,也算的上是娟秀清丽的样子。
“大姐,你方才瞧见那个陈伯青了吗?”
顾明妧上了马车就坐在角落里,时不时悄悄的掀起一侧的帘子,看看外头热闹的人群,这时候听见顾明烟提起陈伯青来,才把手里的帘子松开了,专心致志的听她们说话。
“他从延寿堂出来的时候,我瞧见了一眼,也没看得真切,只觉得是高高瘦瘦的样子。”顾明珠似乎对陈伯青不感兴趣,只随口回了一句。
那边顾明烟便笑了起来道:“我也瞧见了,身量倒是有大哥哥那么高呢!长相我看着也不过如此,听说父亲常在众人面前夸赞他文章达练、才思敏捷,如今瞧着也不过如此,和路边的穷小子没什么两样的。”
顾明妧听了这话却是淡笑不语,顾明烟虽然只是个庶女,却也是一个眼高于顶的性子,对于陈伯青这样的贫寒的士子,就和前世的自己一样,根本瞧不上眼的。听说前世自己进宫之后,周氏曾有意将顾明烟许配给中了进士的陈伯青,最后顾明烟没有答应。
“三妹妹你笑什么,难道我说的有什么不对吗?”
瞧见顾明妧抿着唇瓣,似有轻笑之色,顾明烟心里有些不高兴。顾明妧一进顾家就得到了大多数人的喜欢,这让她本能的对她产生一种敌对感。
“我没有笑,我只是觉得,二姐姐这话若是让父亲听见了,他肯定会不高兴的。”顾翰清向来爱才若渴,要不是当真器重陈伯青,自然不会让顾明远把他大老远带回京城,收归门下。
“宁欺白须公,莫欺少年穷,二妹妹你要记得这句话。”顾明珠听出了顾明妧话中的深意,转头对顾明烟道:“再说了,人的才学本来就跟容貌出身没什么关系,我们身在闺中,最好也不要多议论外男才好。”
顾明珠一言九鼎,顾明烟想反驳都没有理由,倒是顾明妧如小鸡啄米一样点头,一副乖巧的如崇拜偶像一样的样子,让顾明珠忍俊不禁。
顾明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心中暗暗腹诽:马屁精!
……
马车不多时就到了朱雀大街,可原本还算匀速的行车速度却慢了很多,顾明妧忍不住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只见马路两边到处都是临街摆开的小摊贩,各家店铺的门口也都张灯结彩,迎接晚上的中秋灯会。
顾明妧在宫里住了好多年,仿佛已经将这外头的世界隔绝了一样,如今再瞧见这些,方才觉得自己当真是再世为人了。
“边关八百里加急!边关八百里加急!”
马车忽的骤然停下,车里的几个姑娘趔趄了一番,发出不小的惊呼声。外头跟车的婆子便急忙上前回道:“姑娘们别害怕,这是肃王麾下的驿夫向朝廷传递前线的战报。”
顾明珠此时已然稳住了心绪,只有顾明烟还略蹙着眉心,一副委屈的样子,再看顾明妧,整个人靠在角落里小小的一团,脸上的表情却很是镇定。
顾明珠见她年纪小,又故作镇定的样子,反倒更担心她,只坐到她的边上,拉着她的手道:“三妹妹不用紧张,等驿夫走了,马车就能动了。”
其实顾明妧倒是当真不怕的,打仗对于她来说,实在不是一件陌生的事情,大魏重文轻武,边关向来不安,少则一两年,多则三五年,北方的鞑子必定想着办法要来化缘一场。不过若是顾明妧没记错的话,这一仗肃王却是赢了的。
提起这肃王,顾明妧前世倒是见过一回,那时边关战乱,肃王奉当今圣上之命挥军北上,历时三年,终于平战乱,护疆土,凯旋而归。那时候顾明妧刚刚进宫,在御花园的宴会上,瞧见了于梅林深处独酌的肃王。
肃王是先帝幼子,生母不详,先帝宠爱异常,到死却并没有将皇位传给他,而是将他的封地设在凉州苦寒之地。
若不是边关战乱,良将难求,皇帝又想起了他这个好弟弟,肃王只怕这辈子也没有机会回到京城来。
顾明妧此时回想起遇见肃王的那一夜,好像也是一个月圆之夜,银光满地,那人站在月光下,穿着一身银白色四爪金龙的蟒袍,伟岸英武、气宇非凡。
大宴上觥筹交错、杯倾盏倒,人人歌颂他的不世之功,只有那人独步于梅林之中,似是有些格格不入。
然而顾明妧看见的,也不过就是一个背影而已。
驿夫嘹亮的高喊声已经远去,马车又慢慢的行驶了起来。顾明妧回过神来,看见顾明珠轻拍着她的手背,似是在安慰一般。
“大姐姐,我不怕。”
顾明妧如今是真的不怕了,山河万里,自有肩负家国的男人去抗,今生今世,她只想做一个安于现状的小女人。
……
马车才到安国公府门口,早有几个婆子迎在了门口。
周氏下了车,瞧见出来相迎的是她嫂子安国公夫人身边的徐妈妈,心里略觉疑惑。
“老太太那边有客人在,太太让姑太太先往她那边坐坐。”平日里周氏回安国公府,必是先去老太太的寿安堂请安的,今日徐妈妈特特的来说这件事情,怕是寿安堂里有什么贵客了。
周氏还不曾开口,就听徐妈妈继续小声道:“六皇子带着太子殿下过来了,正在老太太那边。”
周氏闻言,心下了然,六皇子是老太太的亲外孙,中秋节出宫给老太太请安也是常理,倒是太子殿下,今儿怎么也跟着过来了,按说他该去齐家才是。
顾明妧跟在周氏身后,无端听见太子两个字,心里莫名就咯噔了一下,等她慢慢回过神的时候,又觉得有些好笑,她这又是在怕些什么呢?她如今不过就是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而太子殿下却已是弱冠之年,要是她没记错的话,大约也是这一年,太子殿下娶了她第一任太子妃。
至于后来太子妃难产早逝……那已是后话了。
徐妈妈一壁说,一壁扫了眼跟在周氏身后的三个姑娘,那一双三角眼闪着精光,停留在了顾明妧的身上。
徐妈妈还未发问,周氏倒是不刻意瞒着,只淡淡道:“这就是那个孩子。”
徐妈妈听了这话一愣,周氏是安国公府嫡出的小姐,在家里时何等的金尊玉贵,便是嫁给了顾翰清,这些年也是京城命妇跟前的表率楷模,遇上这样的事情,她便是拘着身份不敢发作,对待这外室女的态度,也不应是这样淡然无碍的样子。
怎么看上去竟没有半点嫌弃?言语间居然似乎还有一些欢喜,这可真真是叫阅人无数的徐妈妈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但不管怎么说,这都是顾家的家事,只要周氏喜欢,不跑到国公府来抱怨,便是皆大欢喜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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