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这么处置毫不为过。
但这些话他都没对女儿说,他谨记孟家前车之鉴,不想让女儿知道太多朝政之事,以免她像孟清泉似得。
他只警告苏莫琳:不许和赵寅见面!
苏莫琳发现,原来自己深深敬爱的父亲和其他官员一样,也是俗人,并非什么贤臣,不过是比别人更有手段、更会明哲保身而已,其实骨子里和高御史一样。
高御史终于和孟家退亲了。
他想了一个绝妙的主意:让孟无澜写了退亲文书,谎称是孟远翔入狱时写下的,但是他不愿落井下石,所以之前没拿出来。弟弟已死,孟无澜无心理论这些,也不能让高姑娘为弟弟守一辈子,因此证明高御史所言不虚。但听说此事的人谁不心中雪亮?高御史用这种掩耳盗铃的手段,为女儿洗刷“望门寡”的名声,真令人可笑!
苏莫琳并不觉得高御史退亲有错——父母为子女之心,不该被人嘲笑——她不耻的是高御史这明哲保身的嘴脸。真要是替女儿着想,之前就不该和孟家定亲,或者在孟家没出事前就退亲,而不该在孟家出事以后不作为。哦,说不作为也不对,听说他写了奏折想弹劾王亨。这有什么用呢?因为孟远翔夫妇还是死定了,他该做的是替女婿未来打算,而不是弹劾王亨出气。说到底,他已经放弃孟无波了。
孟无波自杀,一半是因为家遭突变,一半是因为众叛亲离,若那时候高家派人探望安慰这个准女婿,哪怕是为了高姑娘,他未必就不能撑下去。
说来叫人感叹,苏莫琳听说,那个她不大瞧得起的王亢偷偷地去探望了孟无波。可见,患难时才能看清人心,王亢未必是能人,但绝对是好人。然王亢未能阻止孟无波轻生的念头,毕竟王家和孟远翔这一支有仇,孟远翔的案子又是王亨在审,若高家派人去就不一样了。
第369章 雨中情
苏莫琳觉得,眼下父亲的举动同高御史没两样,然她却不是高姑娘。若赵寅有罪,自当按律论处;可若是他无辜,她就要帮助他,这个时候,她是不会躲开的!
父女两个各怀心思,不欢而散。
苏相叫来管家吩咐,不许姑娘出门,“我知道你怕姑娘,向来对我的话阳奉阴违。这次,你若敢违抗老爷我的命令,你也不用在苏府做了,老爷定将你卖到海外去!”
管家吓坏了,连连保证。
苏夫人当然无条件支持老爷的决定,因对苏莫琳劝道:“你就消停些吧。‘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你斗不过你父亲的!你是老爷生的,你什么心思他不知道?”
苏莫琳绷着脸道:“是!苏相是什么人?女儿吃的米还没他吃的盐多,怎能比得了呢。”说完回房。
她当真屈服了?
当然不!
她不能找赵寅,她也不会蠢到去找赵寅,但她可以找王亨啊。
这事必须找王亨!
也只能找王亨!
这才能真正帮到赵寅。
她之前帮过王亨,王亨也该帮她。
并非她不相信王亨的公正,只是人活于世,在哪里都讲人情。她站出来,就表明了一种姿态和支持:她相信赵寅是无辜的。她不要赵寅像孟无波一样,在这敏感的关头,发现人人对他避如蛇蝎,感受不到一丝温暖和阳光。
当年,她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就曾给黑暗中的他支持和希望;现在,她一样不会放弃他!
至于要不要嫁他,再说罢。
父亲的心思,她怎么不懂!
她并不是一个任性不顾后果的女孩子,有自己的是非判断,若赵寅真犯下谋逆罪,她当然不会糊涂,赔上自己终身还是小事,连累苏家才是大事。
※
这天傍晚,王亨提前落衙,进内院前吩咐一安“我约了周翰林,他来了即刻去回我”,然后去瑞萱堂给祖母请安,便回到德馨院,墨云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春雨依然飘,他撑了把油纸伞。
经过德馨院前的那条玫瑰花障,只见土篱上玫瑰枝繁叶盛,经过细雨的滋润和清洗,绿叶油亮。枝叶间长出许多的小花骨朵儿,应该过些日子就能开花,必是一片芳菲。矮墙下边,青草又柔又嫩,绿油油的好像地毯。
回到房中,他换了家常衣裳,依然出来,在廊下栏杆边坐了,看雨。墨云也一跃上来,依偎在他身边,狗头搁在他腿上。狗也会看主人眼色的,王亨这些天对它特别亲密,它难免有些顺杆子往上爬,对他黏糊的很。
思雨端了些茶点过来,放在一边。
王亨喝了口茶,捡了块点心吃着。
吃一口,剩下的顺手就塞进狗嘴。
墨云开心地吃着。
思雨笑道:“大爷惯得它,我们喂它东西都不肯吃了。”
王亨笑笑,低头又喂了墨云一块。
思雨见大爷很自在的样子,又不说话,不敢再伫在一旁搅扰,便退下了,去忙自己的事。
王亨随便吃了点,便丢开手。
墨云偏偏猴上来,还要吃。
他双手捧着狗头,对着那琉璃似得黑狗眼,轻声道:“藏的再深,还是被爷给查出来了。说起来,还是你家小少奶奶更棋高一着——到底给你使了什么手段,让你见了她就躲呢?你也是,被欺负成这样,还往她跟前凑。——就和爷一样离不开她。等忙过了这阵子,爷带你去找小少奶奶。爷有法子让她认咱们。可是,爷不敢认呢,现在许多人都盯着爷和她……爷要想一个万全的计策……”
他说了那么多,别的墨云未必能听懂,但“小少奶奶”几个字它绝对忘不掉,因此呜咽一声,作为回应。
王亨便道:“你想她了?爷也想。”
又道:“不管当年老虎吃的谁,爷已帮他报了仇了。爷感谢那个人。没有他,爷的馨儿就没了……”
他满怀感恩地缅怀那个人。
墨云伸舌头舔他的脸。
他不像以前嫌弃它,用手摸着狗头,墨云的狗耳朵贴着他手掌往后倒,这顺毛摸的它好舒服。
顺了一会,他将额头和狗头相抵,嘴里继续低声细语,对着黑狗絮叨:“你小少奶奶可不是一般的女子,做她的夫君必须胸有韬略。爷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莽撞地扒她衣裳,太粗暴,有失君子风范。也不能让人算计她使她暴露,那会让她陷入危险的境地,爷舍不得。也不能死皮赖脸地缠着她,对她名声不好……你说,爷怎么办呢……”
墨云又呜咽,仿佛说“不知道”。
王亨和它心灵相通,安慰道:“你也不知道?这很正常。你不过是一条狗。你别急,爷告诉你:这时候不能急,必须隐忍,在暗中保护她,为她排除万难。爷瞧她已经有主意了,不管她要做什么,爷都陪她到底!”
“也不能什么都不做,不然她都忘记咱们了。爷告诉你,她现在养的那条狗,叫蓝妞的,她心里眼里只有蓝妞。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成家了。蓝妞是条母狗,回头你去了,就把蓝妞给娶了,早些开枝散叶,生一窝小狗……”
墨云继续呜咽,对终身大事不太关心,但是“蓝妞”两个字它记得,不就是跟它抢肉吃的那个狗崽子吗?讨厌!也不知小少奶奶搬哪去了,它去德政路居然找不到他们了。想到这,墨云对蓝妞的感觉更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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