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心铭往后翻了翻,发现诚王这篇文写在他出事前半年,这以后,他和左相之间再没有大的争执。
不过据她看来,这两人的矛盾其实更尖锐了。
只是从这以后,左相在批阅诚王的文章时,言辞更加含蓄,而诚王是个阳光大气的少年,很尊重师长,对左端阳很宽容,即便看法相左,也不像以前一样激烈反驳。少年皇子当年十五岁了,学会了隐忍和敛藏自己的情绪。
在这之前的五年间却不是这样的,诚王性格十分率真,又锐意进取,在老师面前都是直言不讳,有一次还搬出了严暮阳对某段历史的评价来辅证自己的观点。
左端阳,是不喜严暮阳的。
梁心铭似乎窥见了玄机。
她揉了揉眉心,往后靠在拐枕上,闭目养神,一面暗忖:左端阳即便对六皇子不满,然当今皇上又如何入了他的眼,让他不惜铤而走险除掉六皇子呢?
梁心铭想着,找个什么借口跟靖康帝讨要他当年的课业笔记来看看,对比下左端阳对两个学生的看法。
歇息一会,她坐正身子,继续翻看。
又翻开一本簿册,她不由一怔:这本子中间夹着两朵白玉兰,都干枯了,香味也没了。在花的下面,还有一张粉红纸的图画,画着一支玉兰花枝,旁题两句诗:
一枝拂地成瑶圃,数树参庭是蕊宫。
这是唐皮日休的《扬州看辛夷花》中的诗句。六皇子那个年纪,又用这红色的精美香纸画这花,虽然没有明确所指,抄的也是前人赞美白玉兰的仙风道骨的诗,没有一个字的情爱表露,但情犊初开的少年心思还是跃然纸上。
梁心铭看见粉红花心闪烁。
玉兰花,本生长在江南,因其花洁白高雅,又香气馥郁,便有人花心思培植了卖给权贵,如今京城并不少见。
梁心铭敢肯定,这花是比喻黄姑娘,也就是现在的玄武王世子妃——张伯远的妻子,诚王的心上人。
她听王亨说,诚王当年暗恋黄姑娘,只告诉了当今皇上。就在他准备向黄姑娘表白的关头,忽然出事——连人带马摔下悬崖,摔得粉身碎骨!
当时正是三月,京城玉兰花开时节。
诚王惊马的地方在城外山中。
据说,诚王那日是进山打猎。
梁心铭现在却怀疑:诚王那天真是进山打猎吗?还是见什么人?或者采什么花?不然,为何不带当今皇上,为何不带张伯远?张伯远是诚王伴读,更是他表兄,两人平常形影不离。除非去见心上人,才不愿外人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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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晚了点,但是作者更了个小肥章,三千字呢,是不是很勤快(*^__^*)
第644章 抱美人的辛苦
已经是四更天了。
进京后,赵子仪不便贴身保护梁心铭,又不放心她,于是就住在二进院,每到晚间,便领着蒋家几兄弟借着巡夜的名义,不定时地在宅子前后巡查。
之前他已经查过一次夜了,然过了这么久,他偶然从窗户向后院看,发现梁心铭的窗户还亮着,不由皱眉——大人怀着身子还熬这么晚?流年怎么也不劝?
他在黑暗中站了一会,出来叫上值夜的蒋狂风,又在整个宅子里转了一圈。走到在三进院外,他问值夜的蒋家媳妇,里面可都熄灯睡了?蒋大风家的忙道,奶奶还没睡呢。赵子仪命她去告诉流年,早早熄灯。
蒋大风媳妇忙进去催流年。
蒋狂风敬佩地看着赵子仪——做管家就要像石管家这样子,立了规矩,上下都要遵守这个规矩,这才威风。大东家不在京里,宅子里就奶奶一个女主子,自然要谨守门户,一晚上多查几次夜,完全应该的。
流年得了师傅警告,急忙爬上炕,一言不发地开始收拾那些笔记簿册,强制打断了梁心铭。
梁心铭急忙伸手去拦阻。
流年不理她,手快地都摞起来了。
赵子仪交代:别的事都要听大人的,唯有熬夜这个问题上,万万不能听,必须强制让大人按时睡觉。
所谓按时,是指亥时前。
今天资料刚拿来,梁心铭又看得出神,流年知道这案子很重要,生恐打搅了她,便没催。谁知梁心铭这一看就看到子时以后了,流年哪还敢由着她。明天赵子仪肯定要骂她不用心伺候,居然让大人熬这么晚。
梁心铭郁闷地瞅着这丫头。
流年心里振振有词,动作也强势,然梁心铭积威太甚,这么瞅着她,她觉得头皮发麻,垂眸不敢与梁心铭对视,又恐将资料年份顺序弄乱了,小心翼翼的。
梁心铭道:“你就只听你师傅的话,就不听我的话了?”
流年嘀咕道:“才不是。奶奶才不听话,怀着身子还熬夜。要是……大爷晓得了,还不知怎么骂人。”
大爷,指的是王亨。
很快,炕桌上干干净净。
流年这才问:“现在要热水吗?还是先吃东西?”
梁心铭道:“准备热水。不吃了。今儿吃多了,现在不想吃了。”一面说,一面手撑着炕几想起身。谁知她坐久了,腿都坐麻了,一时间居然爬不起来。
流年忙上来搀扶。
稍后,梁心铭泡在雾气氤氲的大木桶里,水淹没了圆润细腻的香肩,她舒服地叹息一声。自从恢复女装后,她只要有机会便要泡澡,享受身体放松的感觉。
流年站在桶旁,轻轻帮她揉捏香肩,嘴里碎碎念:“……奶奶一坐就坐个坑,起不来了。坐长久了,也不知道累,起来了才发现那腿都不是自己的了。老这么的,对宝宝可不好。奶奶大事上精明,怎么这件事上却总糊涂呢……”
梁心铭被热水一泡,脑子晕乎乎的,感觉自己就像春暖花开时节,于阳光明媚的午后,躺在贺城别苑开满花的槐树下的吊床上,流年的碎碎念就像那小蜜蜂“嗡嗡”在槐花间转,扰得她不耐烦。她勉力睁开迷离的双眼,转头有气无力道:“别说了……奶奶知道错了还不行吗?快洗吧……洗了好睡。明儿记得早些叫我起床,咱们出城郊游去。”
流年手一顿,惊喜问:“真的?”
梁心铭道:“自然是真的。”
流年开心地抿嘴笑了,心想奶奶虽然有些任性,但任性有任性的好处,想一出是一出。比如忽然要去逛街,又比如忽然决定明天去郊游,都很合她的心意。
她便问:“奶奶,咱们去哪郊游?”
梁心铭却不吱声了。
原来,她刚才想到贺城别苑的生活,不免想到王亨,嘱咐流年一句后,便去回忆王亨了:她是和王亨一起躺在槐树下的吊床上午睡的,王亨的瞌睡大,蜜蜂“嗡嗡”叫也吵不醒他。而她总在半睡半醒间,睡不沉。睡不沉的人脾气大,等王亨醒来捏她的鼻子,她便火了。
王亨见她发脾气,忙又哄她。
那时候,她也曾烦躁过,毕竟她是个成年人,天天跟个孩子同吃同睡,开始觉得挺有趣的,时间久了便觉得幼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不觉得他幼稚了呢?
她便往记忆深处延伸……
越想越多,越伸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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