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一步过去的池灿在门外站了好一会儿。
门是虚掩的,能看到那个叫冰绿的小丫鬟忙来忙去,一会儿拿软巾给chuáng榻上的人擦脸,一会儿伸手探她额头,一会儿又在屋子里自言自语来回打转。
chuáng榻上的人闭着眼,长发海藻般铺散开来,一张只有巴掌大的脸苍白近乎透明,连唇都淡得没有颜色,只有眉心比针尖大一点点的红痣鲜艳如初,反而让她越发显得可爱可怜。
池灿立在那里,就这么默默瞧着,心想:原来这丫头还这样小啊,为什么总给他一种同龄人的感觉呢?
这样小的丫头,他究竟……是怎么了?
池灿忽地为自己听到乔昭出事的那一瞬间的莫名急切而生出几分羞愧来。
这样的感觉对池公子来说是绝无仅有的,他有些茫然,有些慌乱,更多的是困惑,以至于迟迟不敢走进去。
冰绿把软巾拧gān覆在乔昭额头上,一边端着水盆往门口走一边喃喃道:“神医怎么还不来呢,姑娘烧得好像越来越厉害了。”
她一心想着乔昭的qíng况,一手拉开门,顺势把水泼了出去,泼完看着站在门口瞬间成了落汤jī的某人,目瞪口呆:“池,池公子?”
瞬间呆滞过后,小丫鬟立刻把脸盆往旁边一塞,gān笑道:“池公子您也淋雨啦?”
回过神来的池灿:“……”别拉着他,他要宰了这个小丫鬟!
池公子正要爆发之时,身后传来笑声:“拾曦,你这是怎么了?”
池灿猛然转身,揪着杨厚承衣领往廊柱上一抵,一脸凶狠道:“杨二,你再敢多说一个字,我就要你好看!”
杨厚承沉默了一会儿,终究觉得这个威胁不住他,实话实说道:“可你又打不过我——”
受到致命一击的池公子额角青筋bào起,俊美的脸都气得扭曲了
朱彦轻轻拍拍他的肩膀:“拾曦,我觉得,你还是和庭泉一起去换件衣裳吧。”
“拾曦,走吧。”邵明渊弯唇笑着邀请,目光下意识往屋内扫了一下,顿了一下道,“等黎姑娘醒来,被她看到也不大好。”
“我管她看到好不好呢。”池灿恼羞成怒回一句,缓了缓道,“走吧,穿着湿衣裳难受,真不明白你怎么忍得住。”
邵明渊随意笑笑:“这算什么。”
在北地与鞑子打伏击战,最艰难的一次,他连糙根树皮都啃过,只要能活着,能把那些豺láng赶得远远的,有什么是忍不了的。
第143章 认出
李神医抬脚走进去,甩下一句“你们在外面等着”,砰地一声就把门关上了,只留了冰绿在屋子里。
这番动静仍然没有把chuáng榻上的人惊醒。
李神医大步走过去,伸手搭上乔昭的手腕。
冰绿小心翼翼问:“神医,我家姑娘没事吧?”
“死不了。”
冰绿咬了咬唇。
这老头怎么说话呢,不是她家姑娘的gān爷爷吗?什么死不死的,呸呸呸,她家姑娘要长命百岁呢。
她也要长命百岁,到时候还能伺候姑娘!
小丫鬟立下了远大志向。
李神医收回手,从随身带的药箱里摸出一个瓷瓶来,打开瓶塞倒出一枚药丸,塞入乔昭口中,吩咐冰绿道:“给她喂水。”
冰绿眼睛却直勾勾盯着打开的药箱角落里一个有些发旧的荷包出神。
李神医抬手敲了冰绿一下,斥道:“你这丫鬟是不是傻了,再不喂水要噎死你家姑娘啊?”
这丫鬟可不如那个叫阿珠的灵秀。
冰绿被敲痛了,疼得眼泪都要流下来了,却一句抱怨也没,急忙倒了水,把乔昭上半身扶起来小心翼翼喂她。
乔昭只是发热睡得沉,并不是深度昏迷,条件反she便把水咽了下去。
冰绿松了口气,拿gān净的帕子替她擦了擦嘴角,眼睛又忍不住往药箱里瞄了。
李神医chuī了chuī胡子:“你这小丫鬟乱看什么呢?”
冰绿是有话就说的xing子,咬咬唇道:“婢子在看您药箱里的那个荷包。”
李神医目光看过去,脸色微变,抬手猛然把药箱合上了,回头冷冷盯着冰绿道:“荷包有什么好看的,等昭丫头醒了我可要好好教训她一下,怎么留在身边的丫鬟如此没规矩!”
一听给自家姑娘丢了脸,冰绿立刻急了,忙解释道:“不是啊,李神医,婢子是觉得您药箱里的那个旧荷包和我家姑娘的荷包很像啊。”
丑得那么有特色,她当初费尽心思才找到了夸赞的理由,她可是印象深刻。
“荷包很像?”李神医闻言迷了眼。
怕他不相信,冰绿立刻从怀里掏出一个素面荷包来,递到李神医面前道:“神医您看,像不像?我们姑娘的荷包里面还fèng了鱼皮的,婢子觉得姑娘很喜欢这个荷包,换衣裳时特意收起来了——”
她话未说完,李神医劈手就把荷包夺了过去,盯着看了良久,脸色渐渐变了。
这荷包的样式确实和乔丫头曾经送他的荷包是一样的,乔丫头的荷包里也fèng了一层鱼皮——
李神医紧攥着荷包,目光投向躺在chuáng榻上的人。
少女双颊渐渐恢复了血色,呼吸均匀清浅,依然没有转醒的迹象。
疲劳过度,体力透支,再好的良药也代替不了睡眠的作用。
李神医却神色凝重摸出几根金针,对冰绿道:“你也出去吧。”
冰绿看了沉睡的乔昭一眼,没有动。
“出去,老夫施针,最忌打扰。”
“嗳,那我家姑娘就麻烦神医了。”
待冰绿一走,李神医立刻把金针刺入乔昭几处xué道,没过多久,乔昭眼皮轻轻动了动,睁开来。
“李爷爷?”
李神医把荷包递到乔昭眼前,问她:“这荷包哪来的?”
“我做的。”在李神医面前,乔昭没有什么戒备心,顺口道。
“你做的?”李神医心狂跳,眼睛死死盯着乔昭,“你怎么会在荷包里面fèng上鱼皮?”
“因为防水啊,那样若是赶上下雨天,放在荷包里面的东西都不会受cháo打湿了。”乔昭笑盈盈道,坦然与李神医对视。
李神医一颗心已经跳到嗓子眼,让他这个年纪的人颇有些受不住,忙摸出一粒药丸塞进口中压压惊,缓了缓,转身打开药箱,把那只旧荷包拿了出来。
乔昭一直静静看着,不动声色。
李神医把旧荷包与从冰绿那里得来的荷包并排而放,看着乔昭。
“昭丫头。”
“嗯?”
“你不觉得,这两个荷包很像吗?”
乔昭笑了:“看起来一样啊。”
所以说,从南边偶遇起,李爷爷的那些怀疑,那些似曾相识,终于在这一刻,问出口了吗?
李神医默不作声,把旧荷包的内里翻过来,指给乔昭看:“这里面,也是鱼皮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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