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点都不担心,走吧,看看他到底有什么本事。”摸摸妹妹脑袋,傅容满脸轻松地道。
不管此人是否有真才实学,她都用定他了。
进了庄子,傅品言让傅宛傅宣去禀报乔氏,又嘱咐她们在后头等消息,他跟傅宸陪在傅容身边。
葛川悠哉地用了半盏茶才放下茶杯,对傅容道:“请姑娘抬手。”
傅容从善如流,稍稍提起袖子,露出一截纤细又不失丰润的手臂,肤白若雪,真可谓冰肌玉骨。
她再美,在葛川眼里也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小姑娘,更何况还是京城那位记在心上的,葛川没有也不敢有旁的心思,多看一眼都不曾,三指搭上去后便扭头看向门外,眼帘低垂,聚jīng会神。
一时屋内针落可闻。
傅品言镇定冷静,傅宸还没练到那个地步,紧紧盯着葛川,半握的拳头泄露了他心中紧张。
号了约莫十几息的功夫,葛川收回手,等傅容放下胳膊后,沉声问道:“姑娘半月之内可否接触过起痘之人?哦,此痘指水痘,姑娘或许不知,傅老爷想必知道,那么府上可有人出现过此类症状?”那位的梦可真是奇了,这姑娘果真有病,莫非两人已经到了心有灵犀的地步?
傅容咬住嘴唇内侧才没让自己笑出来。
神医啊,果然是神医,梦里,不,她都证实生病了,那一定不是梦,而是她的上辈子。前世父亲担心家人也染了病,请郎中诊治,几个郎中都说水痘没发出来之前,无法断定一人是否患病。葛川能看出来,可见其医术高超,那是不是也能开个方子治好她,帮她免了发痘之苦?
qiáng压心头欢喜,傅容佯装茫然地看向父亲。
傅品言的心却沉了下去,水痘不是大病,可一个不小心,身上是容易落麻子的,儿子得这个病还没事,女儿,特别是最爱美的次女,一个麻子够她懊恼一辈子的。
“没有,府上绝无人发痘,葛先生是不是再重新看看?”他毫不犹豫地道。水痘这种病,真有下人得了,没法隐瞒过大小管事们。
葛川没有说话,询问地看向傅容。
傅容神qíng忐忑,起身站到父亲身边,凄凄惶惶:“爹爹,水痘到底是什么病啊?我这个月出了几趟门,跟好几家姐妹丫鬟都打过jiāo道,没听说谁身体不舒服啊?”
“或许她们也不知道自己患了病。水痘染病后,短则四五日,长达二十几日才会发出来,说不定现在已经有人在悄悄养着了。”葛川平静地解释道,见傅容吓得都快哭了,笑了笑,“姑娘无需着急,区区小病,养段日子就好,只是今日起到彻底病愈,姑娘最好远离家人,尤其是比你还小的妹妹,免得传给他们。”
说完又看向傅品言:“二姑娘的病五日之内便可见分晓,信与不信全凭傅老爷决断,葛某只奉劝一句,确定之前,傅老爷跟其他家小还是暂时回避吧,免得白白染病受苦。”京城那位说了,必须确保傅家老小周全。
“爹爹,我怕。”傅容扑到父亲怀里哭了起来。
傅品言心疼地拍拍她肩膀,看看葛川,犹豫片刻道:“不知先生可否在寒舍多住几日?一旦小女病发,还需先生照看,诊金不是问题。”
葛川听了,朗声大笑,抚须道:“葛某说过,给人看病全凭缘分,承蒙傅老爷信得过,葛某愿意逗留到姑娘病愈,至于诊金,傅老爷休要再提,免得伤了qíng面。”
他如此做派,傅品言越发信了,忙吩咐傅宸安排葛川去客房休息。
待人走后,傅品言赶紧宽慰女儿:“浓浓别怕,水痘是小病,就是发出来后会有些痒,养几天就好了,再说葛先生可能看错了,你别着急,别哭啊。”
很快乔氏傅宸傅宛也都赶了过来,傅宣留在后头看着弟弟。
各种劝慰听了遍,傅容擦擦泪,红着眼圈道:“爹爹,娘,咱们还是先信了吧,平白无故的,葛先生没必要骗咱们不是?既然这病易传人,你们都先回去好了,让孙嬷嬷过来陪我,我没事的。”
小姑娘懂事得让人心疼,乔氏忍不住抱着女儿哄道:“浓浓不怕,娘留下来陪你……”
“那怎么行。”傅容马上打断母亲,“不说宣哥儿,府里都得娘看着,我真的不怕,娘你快去换身衣裳,带着弟弟妹妹先回去吧,还有哥哥姐姐,你们都走吧。”说着又低头抹泪。
乔氏傅宛也落了泪,傅品言看不下去了,好笑道:“看看你们,都说了没有大碍,何必闹得一家人都掉金疙瘩。正堂,你先送你娘她们回去,然后把孙嬷嬷兰香还有刘管事都带过来。素娘你也别担心,我安排正堂留在庄子守着浓浓,我每天也会过来一趟,保管浓浓毫发无损。”
乔氏舍不得走,可傅品言在大事上向来说一不二,又有傅容在一旁劝着,只得带上葛川开的预防方子,领着其他子女忧心离去。
都走了,傅容长长地舒了口气,虽然神医也无法提前治愈她,至少弟弟安全了,只要弟弟能活着,别说再受一次苦,就是脸上多添几个麻子她也愿意。
当然,能不添就最好了。
接下来几日,傅容乖乖待在庄子后院,孙嬷嬷兰香小时候都生过痘,不会再生,放心大胆地陪她下棋绣花解闷,偶尔再隔着墙头跟傅宸说说话,收下他命人寻来的乡下玩意。因为体验过一次,傅容并没有忐忑不安,吃得好睡得香,面色好得孙嬷嬷不止一次怀疑葛川糊弄人。
然而四天之后,傅容脖子上冒出了第一个红点,很快又变成了一个豆粒大小的水疱。
傅容再也笑不出来了,命兰香把所有镜子都藏了起来,甚至除了必须伺候她的时候,她也不许孙嬷嬷兰香进屋,不想让她们看见自己的丑样子。
庄子另一边,葛川趁夜将亲手所书密信jiāo给了一名黑衣男子。
冀州是京畿重地,信都离京只有三百多里,黑衣人黎明出发,快马加鞭,晌午便进了京城。
“王爷,信都那边有消息了。”许嘉叩门而入,将一封密信递向歪靠在榻上的常服男子。
徐晋放下书,伸手接过暗huáng信封,拆开。
熟悉的字迹,徐晋逐句看过,看到小姑娘撵走下人闭门不出的时候,唇角轻扬。
许嘉见了,不由记起去年秋天,王爷心血来cháo要去冀州逛逛,逛到信都时,恰好赶上信都西山的摘枣节。王爷微服去了,然后遇见一个看起来才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小姑娘娇憨可爱,站在树下对树上的兄长指手画脚,一会儿又拿竹竿自己去敲枣……
那时候,王爷也这样笑了,跟着就派人留守信都,每月都要将那家的大致qíng况报上来。
许嘉承认,那姑娘确实生得好,只是,初遇时才十二岁,身段都没长开,是不是太小了点?
“你说,爱美之人,最怕什么?”
“啊?”许嘉回神,茫然地看向徐晋,因这话问得没头没尾,脑子还没反应过来。
徐晋也没想听他回答,摆手示意他下去。
许嘉本能地往外走,走到门口顿住,试探着回道:“怕红颜易老?”
徐晋笑而不语。
或许女子到了一定年纪,都会发愁老去之事,但她今年才十三,哪会想那么远?
她最怕的,是被人瞧见她最丑的时候。
偏偏她越怕,他越想瞧瞧。
☆、第6章
傅容终于鼓起勇气照镜子时,已经是大半个月后了,初夏时节,鸟语花香。
她的症状算是轻的,出痘并不多,现在就她能看见的地方而言,身上大部分痘痂都脱落了,只剩零星几个出的晚的还留着,黑黑的一块儿,或大或小,衣服一遮就看不见了,也不痒,只要傅容不去碰,就跟没有一样。
她最发愁的也不是那些,而是额头那块儿。
她越白,就越显得那黑痂明显,明显到刺目。
傅容赌气地按倒镜子,眼不见,心不烦。
“姑娘,二少爷请你去外头把脉。”门外兰香小声提醒道。京城傅家还有两房,傅容兄妹们都是跟那边统一排的序。
“知道了。”傅容兴致寥寥地应了声,从镜子前起身,拿起白纱帷帽戴在头上,转瞬想起葛川要根据她额头这个最后一颗水痘留下的痂来断定她是否痊愈,也就是病qíng不再传人,又嫌弃地将帷帽丢到架子上,拨拨额前碎发出去了。
反正外头几人都见过她生痘的样子,她遮掩也没用。
堂屋里,傅宸正在跟葛川说话。
葛川见多识广谈吐风趣,傅品言每次过来都会与其闲谈畅饮,傅宸更是靠跟葛川jiāo谈打发在庄子上的漫长时光。
见妹妹一身白裙走了过来,身姿袅袅娜娜,娇美小脸绷着,一副苦闷委屈样,傅宸只觉得好笑:“妹妹别担心,葛先生刚刚跟我说了,现在你可以去外面走走,不用一直困在屋子里。”
傅容苦笑,顶着个大黑块儿,她宁可在屋里困着。
恭恭敬敬朝葛川行了一礼,傅容熟练地在葛川对面坐下,伸手过去。
葛川搭指扣脉,又让傅容露出额头痘痂给他看,轻轻按了按,颔首道:“姑娘已经痊愈,应该不会再传人,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姑娘还是在此继续逗留三五日,待额头痘痂彻底脱落回府才好。”
“多谢先生,这些日子劳烦先生了。”傅容诚心道谢。
葛川给她配了一副名为玉雪露的方子,若身上有伤口疤痕,每日睡前涂抹一些,疤痕消得特别快,平日里沐浴时兑些进去,亦有美肤养颜的效用,比自家娘几个常用的高价买来的方子好多了,真是捡了天大的便宜。
葛川谦逊地笑笑,叮嘱几句保养事宜,huáng昏傅品言过来时,提出告辞。
傅品言本想留葛川在身边,当自家的郎中,只是相处了这段时间,发现葛川生xing不羁,非安心困于小家小院之人,便歇了心思。命人置办酒席,他也在庄子歇下,次日亲自送葛川出了信都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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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啊?”
葛川离开后的第二日,傅容被傅宸qiáng行拽出了庄子,少年步子大,傅容跟不上,又不想被他qiáng拉着走,只好妥协,答应随他同去。
傅宸笑着敲敲她头顶的帷帽,“别急,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了。”
傅容撇撇嘴,迈着小碎步跟在他身侧,一边打量附近田园景色,一边心不在焉地道:“是不是又准备了什么惊喜给我啊?我告诉你,你再弄一对儿黑虫子吓唬我,我让爹爹罚你一个月的禁闭。”
傅宸哈哈大笑,想到宝贝妹妹被那对儿天牛吓得扑到他怀里尖叫的样子,赶紧道:“别别,我可不敢了,这次保证你喜欢。”
傅容狐疑地看他一眼,不知道要不要相信他。
走了一刻钟,兄妹俩到了林子边上,这里野糙比乡间路边的要整齐茂密,到人膝盖那么高,绿油油的,而就在那片碧绿之中,一只雪白小山羊正在吃糙。或许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这头小羊也不怕人,回头瞅瞅兄妹,又低头吃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