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嫁后,她与慕容泰关系还算和谐时,曾经出过一次血,零零星星,断断续续的流了三四天,可因为她月信一向就有些不稳,量时大时小,所以当时并没多在意,以为是月信。
在知道玉附子怎样令人不孕时,她才隐约惊觉,那次流血,很可能是流产,只是胎儿太小,估计还不足一个月,出血量不大,疼痛感也不算重,所以受不了母体内的毒素滑了出来,她根本觉察……
这只是云菀沁的猜测,并没去调查。
却有*分的可能。
若真是的。那也就是说,前世她的身体内,本来也曾有过一个小生命。
今夜的场景,让她也受了刺激,联想起那件事。
云菀沁眼眶湿热,长睫有雾气散开,迷蒙了视线,纤手在小腹上轻轻爱抚,孩子,今生若是遇不到真心疼你娘的良人,宁可仍然不让你重新降临人世,可若是有幸能为你遇到个好爹爹,娘一定再不会叫人伤你片毫。
回忆一旦拉闸倾泻,就很难关上。
重回十四岁,前世已如盖上的书页……可回忆起来,云菀沁仍有些止不住的寒凉,上一世,出嫁前夕,大口大口吃着继母端来的滋补甜品,原来是舍身喂毒,每吃一口,甜美嫩滑的汁液顺着喉咙流下去的同时,摧损女子最宝贵子宫的毒药便一点点地将她侵食……
短暂的不到二十年的生命中,她无法听到稚嫩的声音奶声声地叫自己“娘亲”,永远无法拥有一个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亲骨肉,而只能眼睁睁看着丈夫的通房与妾侍,一个个地大了肚子,然后幸福地替自己的丈夫孕育子嗣。
这种痛苦,对于女子来讲,比钢鞭日日摔在身上,还要痛苦一百倍。
身体上的痛,尚有痊愈一天,就算不能痊愈,总有一日,结疤了,也不会疼了。
可心上的痛楚与精神上的摧残呢?
……现如今,不知道继母白氏会不会也有这种痛苦?!
初夏与妙儿对觑一眼,大姑娘今晚反应很奇怪,看见白氏流血小产,恹恹不语,有些寡欢,现在听了白氏那边的动静,更是半天不开口。
难道是看见白氏又住进主屋去了,怕她得不到惩罚?
初夏安慰:“小姐,您放心,白氏虽借着小产免去了家祠,可也不过是暂时,她若是保住孩子了,说不定能免去一劫,现在孩子没保住,唯一的筹码也没了,老太太绝对不会跟她讲情面了,奴婢看老爷的样子,事事都听老太太的,而且知道少爷险些被白氏害了,想必对她厌透了,现下连屋子都不肯多呆一下,宁可睡书房呢,不将白氏拖出来,是因为她还在出血,若就这么死了,恐怕会引人非议,等白氏血一止,肯定没什么好下场!”
云菀沁目色恢复了神采,嘴角一扬,别人给白雪惠什么下场,自己不管,反正她是绝对不会给她好下场的,开口:“初夏,你这几日还是时刻盯一盯主院那边。”
*
西院那边。
眼巴巴等了小半晚的童氏,终于等来了结果,——白氏的胎保不住,还是滑了。
老太太长叹一口气,眼睛发了直,不开怀,并不是心疼白氏,而是心疼子嗣单薄的二儿子,道:“哎,老二家里的女人不如你争气,一窝都是闺女,现下就一个儿子,如今好容易又有了个机会,偏偏……”
黄四姑听得背后一紧,汗毛一竖,这事儿跟自己说什么也脱不了关系,与其事后被刁难,不如先承认,倒也机灵,眼珠子骨碌一转,抱着婆婆的膝盖跪下来:“婆婆,都是媳妇儿不好,要不是媳妇儿这一来,兴许弟妹不会动胎气,更不会小产,二叔怕是怨死俺了吧!”
童氏眼下正疼大儿媳,正恼白氏,哪里能怪她,听她说“要不是媳妇儿一来”这话,自己也是跟她一起来的,难道自己也有错么?马上将她拉起来,告诫:“怎么又扯到你自己个儿头上去了,你啊你,怎么变得像个小媳妇儿似的,什么错都自己扛,这话千万再不能乱说了,老二那边本来没什么,一听这话倒会介怀了。她流产,关你什么事,明明就是她自己没一点用,不但对我锦重下毒手,居然连个胎都保不住,她快三十岁的妇人了,不是头一胎,更不是没生过孩子的小姑娘,却如此粗心大意!说明她对给咱们云家传宗接代,根本就不上心!哎哎,想着我就恨啊,好好个胎,被她自己作死给弄掉了。”
黄四姑吁了一口气,又赶紧给婆婆捏着肩膀,一边劝慰,一边不忘记对白雪惠落井下石:“婆婆,二叔还年轻呢,三十多四十不到,又不老,俺家老大前年都给您添了青哥呢,您急什么啊,这不是还有方姨娘么,瞧她长得虽没弟妹那副狐媚子相,但屁股圆胸脯大,应该是个好生养的,再说了,实在不行,您这不是还在京城么,一时半刻也走不了,京城不是有什么…瘦马馆来着?里头都是干净水嫩又能生养的丫头,卖给人做妾的,到时婆婆去给二叔多挑几房,为二叔传宗接代,保管叫二叔明年一堆儿子喊您奶奶。”
“你啊你,就是嘴甜,”童氏被哄得心情好多了,大儿媳妇这话说的没错,自己既然来这一趟,也该好好给老二做点儿事了,瘦马馆?改日得去瞧瞧,可心情刚好没多久,童氏琢磨白氏祸害云锦重的事,又不痛快了,将儿媳妇倒的热茶往桌案上一磕,气恨上头:“这个白氏,真是气死我了!这种货色,有什么资格当侍郎夫人!哼,我瞧老二读书、入仕都有本事,就是挑续弦上,昏了头,怎么瞧中她?”
黄四姑见婆婆对白雪惠怨言越来越大,心中乐呵,古往今来,多少在婆婆干涉下棒打鸳鸯的夫妇,何况白雪惠如今也不见得是二叔眼中独一无二的宝贝,心思一转,随手从蔑篓里拿出针线,借着烛火穿针引线,笑着当做谈天一般:“倒也是哦,俺只听说,妾扶正,一般不成规矩,会被人背后说,二叔对这个弟妹已经够好了,不顾流言蜚语都要把她弄成填房,只可惜弟妹自己不争气,哎,也没给老云家做点儿贡献。”
这话正中了童氏的心情,拳头一捏,击了一下桌子,又是骂骂咧咧一阵子,才算是泄了心头气。
*
乔哥那边,被家丁趁着夜雨拎到了家祠。
天井内临时搭了个活动式的凉棚,点了一盏煤油灯挂在撑杆上,摇摇欲坠,灯光如夜间的鬼火在风雨声中,晃荡着。
乔哥儿被困在条凳上,见家丁光着粗壮的小臂,举起尺宽丈长的板子过来,惊慌失措地提醒:“大哥,大姑娘说过,只要我坦白,就会轻饶的,您可千万别忘记了啊!您们可得少打几下板子啊!”
用刑家丁与凉棚边一名家丁对望了一眼,两个汉子笑了起来,笑意在橘色煤油灯的衬托下,无比诡谲阴森,叫乔哥儿遍体发寒。
“还想轻饶?你到处问问,哪家的奴才想要杀主子还可以轻饶?大小姐是说若老实交代,就叫你少受点苦,可没说要少打板子!”一名家丁笑道。
“有什么区别——少受点儿苦,不就是要轻饶,少打板子么!”乔哥儿见那板子逼近,大叫起来,嚎破了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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