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胭在外打滚多年,识人看相的眼光自然出挑,不下半天,在牙行挑中个老实伶俐的小哥儿,叫做阿朗,今年虽才十五,又刚从乡下来,但红胭看中他人聪明,悟性强,学东西快,最重要的是,刚进城,人很单纯勤快,没有其他小厮一肚子的花花肠子,如今新开铺子,什么都不重要,最关键是员工要实诚。
至于另一名女帮佣,想来想去,红胭与云菀沁商量了一下,直接用了祝四婶。乔哥儿一死,祝四婶就再没有任何亲人了,四婶那天听说乔哥儿死了,黯然落泪了一场,可也明白,都是这侄子自作孽,怪不得别人,反而还叫红胭带话给云家大姑娘,为这个侄子的错事赔礼道歉。
红胭与她相处了这么些时光,看得出来这老人是个能辩是非的,说老,也不过五十出头,身子很健壮,在店铺帮手肯定是没问题的。
这样一来,人手订下来了。
柜面都是上一任东家留下来的,仍是簇新结实,油一道新漆,直接拿来用即可,再换上招牌,搬了货样进去,便大功告成。
就偏偏难在了最后一步,招牌。
红胭就等着大姑娘来个话,便能够随时去牌匾行打一块金漆好匾,择个吉日给挂上去了。
可大姑娘那儿迟迟没放话。
云菀沁也是有些头疼,既然是招牌,肯定就得取个名字,时下有名的零售脂粉铺有天香斋,皓蓝阁,丽颜阁,包括许家在佑贤山庄的汇妍斋……各式各样的名字都有,倒也不是没有参考,可就是因为参考太多,云菀沁更想有个独一无二的招牌。
这可是门面。她是新人,就靠这门面来挣些人气了,所以思前想后,宁缺毋滥,宁可暂时空置着,也不想随随便便叫铁匠打几个字上去当招牌,反正这会儿也是试运营,还未正式开张,不急。
红胭先带着阿郎与祝四婶,开始整理店铺,并顺便试着营业,一开始的大部分货物库存先调用汇妍斋,使店面看得丰富饱满一些,毕竟,空荡荡的店铺,没人愿意进去,然后,云菀沁将几个已经做得得心应手的粉脂去铺里,作为主打推荐,一开始太标新立异,只怕客人觉得古怪,不敢轻易尝试,所以基本都是胭脂、头油、香露等大路货色。
倒还真是歪倒正着,也不知是不是无字招牌引起了人主意,第一天,倒还真是吸引了好些客人进店,虽然没有买什么,可带动了人气,已经算是个好开始。
云府这边,云菀沁忙得如火如荼,要么与红胭互通店铺的情形,要么便是关在房间里继续看书做笔记,研制各色方剂,期间,郁柔庄身边的绿水还来了一次。
这次,绿水的态度竟是一百八十大转弯,脖子也不仰得高高,眼神都柔和了,好像那天来盈福院,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只说香发散好用,找云小姐多要两盒,临走前又多了拿了些别的花膏香露。
初夏对这对主仆可是一点儿好感都没有,可云菀沁倒是没什么,若她真是十四五的小女孩儿,兴许还能持着一股心气,傲慢清高地将绿水赶出去,可核子里,她早过了愤世嫉俗的叛逆年龄。
五花八门的客人多了去,难不成见着不喜欢的就轰走?
那天生就注定吃不了这碗饭。
她不喜欢郁柔庄,可妨碍不了她喜欢银子。
人家上门来取货,她没理由赶客。
妙儿将绿水要的花膏香露递出去,约好香发散三日后再来取,绿水接过东西,道谢过后,离开了云家。
云菀沁忙下来,几乎顾不得家里前阵子那些鸡飞狗跳的事了。
白雪惠仍锁在家祠边上的小屋子里,童氏暂时领着方姨娘理着家务。
而云玄昶近来更是忙得连府都难回。
再过几天,秦立川会在早朝上正式递致仕折子,提出告老还乡,然后鸣谢天恩,下朝后,按着老臣致仕的规矩,宁熙帝会召集兵、户、吏、礼等几部长官及其副手,加上几名内阁大臣举行会议挑拣人才,填补秦立川的空缺,最后的兵部尚书人选,一般都是从这个朝后聚会中选出来。
会上,首先是前任兵部尚书将举荐名单给圣上,这是第一印象,若能上这个名单,便大大的加分,圣上裁夺后若没什么意外,十之*,名单上的被举荐者就是继任长官。
可,经女儿八字一事后,云玄昶基本上对秦立川没什么指望了,不临走前踩自己一脚报复一通都算谢天谢地,只能在其他几部的官员中奔走,用人脉与银子疏通关系,看能不能让他们在那天帮忙推举一下。
如此一来,他正是焦头烂额,忙得团团转,哪里还管得了家祠边的白氏。
云菀霏过门侯府没两天,那边就有些不好听的风声传回娘家,说云菀霏并没进归德侯府,直接被送进侯府背后的一所小宅院,一个人过活儿。
那宅院也是侯府的房产,长年空置,以前基本是侯府供给家奴的亲戚六眷居住。
这消息一传回云家,就像是巨石掉进了平静的湖内,起了轩然大波。
那日黄昏,云玄昶难得回来得早,因为今儿疏通得不大畅快,心情本就不是太好,明天朝后,秦立川便要递举荐名单了。
自己这次上去的机会怕是微乎其微了!
想着,云玄昶胸口发堵,吃一口,停下来半天,毫无食欲。
云家阖府在正厅吃饭,云菀霏的那件事被人从外面传来,云菀沁看见爹的脸气紫了,指腹掐着筷子,半天说不出话来。
风雨欲来的架势,方姨娘领着云菀桐,只顾着埋头夹菜,往嘴巴里塞菜和白米饭,大气儿不敢出。
青哥这两天因为天气转凉,有点儿闹肚子,黄四姑这会儿陪着儿子在西院喂饭,没出来跟大家一起用饭,不然指不定又得大惊失色渲染一下气氛,童氏则跟儿子一样,闷声不语,脸上的表情却比儿子还要变幻莫测。
全家宛如风中残烛,要么怒气勃发,要么胆战心惊,惟独云菀沁悠哉乐哉地给手边坐着的弟弟夹了一筷子红烧鱼肉,舀了一小碗汤,云锦重嚼了两口饭菜,含糊着小声问:“姐,是又要吵架了么。”
云菀沁轻轻“嘘”了一声,附耳过去:“看戏,看戏。”还未放下手指,果然,云玄昶已经暴跳如雷,将筷子一把飞掷出去:“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慕容家完全不拿我云家当回事儿!”可也心里清楚,慕容家迎霏儿,是心不甘情不愿的,早又与自己撕破了脸皮,又何必把自己当回事儿?
骂完,云玄昶刚咽下的两口米饭仿若膈在胸口,胸前两条肋骨之间的部位绞痛胀满,打了个嗝儿,却吐不出来,顿时脸色发紫,用手揉起来。
云菀沁使了个眼色给弟弟,云锦重放下筷子便喊下人斟了杯热茶,搀住爹,为他揉着两肋间。
云玄昶呡了几口热茶,打出几个嗝,顿时觉得胸膛的气顺了,舒服多了,脸色恢复红润,想来还是儿子懂事,亏以前疼爱霏姐儿并不比前妻儿子差,到头来,最给自己啪啪打脸的,一次又一次,都是她,想来叹了口气,随口道:“锦重啊,这什么茶水,喝了舒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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