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小姐,这位是宫中的白令人,”李嬷嬷看见白秀惠脸色不大好,眼眸一沉,暗示她要行大礼,“是皇后身边的心腹宫人。”
云菀沁睫一眨,目色重重迷茫,脸上是一副“所以呢?”的神态。
李嬷嬷无话好说,也无可宣泄,哼了一声:“还是夫人的亲妹子,也算得上是你的姨母!”
云菀沁这才轻笑一声,继续玩弄青丝,扭在指头间翻来覆去:“白氏犯了家规与王法,正被祖母与爹关在家祠,休书好像都下了,我遵循家规,现在可不敢当她是母亲,不然便是同流合污,犯了家规,既然我没母亲,又是哪个石头缝里钻出个姨母?”
“你——”李嬷嬷指着云菀沁。
一派无邪天真的样子,这话也叫人无可指摘,白秀惠竟不知如何应对,这丫头,对着姐姐,怕不是这个样子吧,对着姐夫与祖母,怕又是另一个样子,这会儿才总算信了姐姐的,果真是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话的!
白秀惠冷笑一声:”小姑娘,不要以为在宅子里会翻腾几下,就觉得自己是可以跃过龙门的大鱼。“
话说得这么深奥,欺负没进过宫的人啊?云菀沁赫然凑近白秀惠两步,粉红扑扑的脸儿仍是少女的娇憨之态,略歪着头,娇笑如银铃:“我只晓得,就算跃过了龙门的鲤鱼,也可能随时随地被其他的大鱼吃掉。宫里风浪大,还请白令人多保重,花无白日红,人无千日好,没事儿时多祈祷,但愿你自己能够保得住白氏一辈子!”
白秀惠唇一抽搐,眼睛眯了起来,她这是诅咒自己在宫中混栽了不成,目光如刀直直剜去:“丫头,你该庆幸,你现在不是在宫里。”
一拂袖,正要走,云菀沁将她袖子一扯:“诶?白令人这就要走了?是不是宫人私自出宫,得赶紧回去,否则被发现了会被重罚啊?那路上可得当心些,千万别被人看到告到主子那里去了!”
白秀惠心火上了,奋力挣开她拉扯,哼了一声,领着李嬷嬷跨过拱门离开了。
初夏从拱门后看着白令人离开的背影,匆匆几步过来,笑道:“小姐,还当着宫里出来的多厉害呢,还不是占不到您的上风。”说到这儿,话音一止,又有点儿担心:“不过,她可不会记恨上小姐,对您有什么报复吧。上次二姑娘,这次又是夫人,奴婢也看到了,她那背景,杠杠的啊,有个中宫娘娘撑腰,都快天不怕地不怕了。”
云菀沁轻笑:”就算记恨,早就因为她姐姐的事儿记恨了,还用得着这次我讥讽她才记恨?你放心,你见过哪个红人奴才,能红一辈子,这是谁都没法逃脱的定律,倚靠人生存的人,最是靠不住,依靠一倒,这人便跟着坍塌。初夏,她嚣张不了很久的。“
说到这里,云菀沁笑意凝住,唇齿间发出一丝喟叹,若是按着前世,宁熙帝的皇朝,还有几年,就要结束了……而那蒋氏好像是在宁熙帝还在位时就驾薨了。
虽然具体情节不知道,她却只知道,连主子都没了,白秀惠又能好到哪里去!
初夏见小姐似是很有底气,完全不惧那白令人,倒也没多想什么,只是陡然脑子一闪:“小姐,奴婢刚看你拉白令人的袖子时,好像塞了什么进去了,是什么?“
云菀沁眨了眨眼:“今早上正在房间弄方剂,还有些药草在我袖袋里,就当见面礼,送了一点儿给白令人,叫她顺便带回宫去。”
初夏一愣:“是……是什么药草?”
“没什么,几株曼陀罗而已。“云菀沁笑笑。这话在京城稀少,佑贤山庄本来也没种,只是刚好前几天庄子上有个祖籍西南的家仆从乡下回来,捎带了一些花种和花样,那胡大川便用小盆子种了一点儿,那天她听说,便叫人带了一点儿过来。
初夏嘴一张,她跟了小姐这么多时,就连不少比较深的花卉知识都有了解,更不提,这曼陀罗花的大名,连一般百姓都知道。
曼陀罗去掉花芯、花蕊、花杆,将花瓣肉研碎成粉,加水稀释,少量一丁点加入美容方剂,有增白嫩肤的作用,无副作用,小姐经常也会当成配方,添加一点在方剂里。
可若是整株曼陀罗,就是不折不扣的毒了,也是这花儿能够闻名天下的原因。
部分大宣富户沉溺享受,经常从西南地叫人捎带一种鸦片与毒烟枪来吸,比五石散更厉害,一经上瘾,就再也脱不了身,一辈子得依赖这种毒品。
而这种毒品,大部分便是提炼自曼陀罗花。
深宫是何等禁地,怎么会容许这种毒物出现?
这白令人若是挟带毒品进宫,就只能自求多福提前先发现并且销毁,若是被外人不慎发现……就算是皇后的近身婢子,怕也得受罚。
而且她私自出宫,想解释也不敢。恐怕只能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吞,决不能说是被人陷害。
初夏吸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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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挑选妾室
次日,云玄昶请来工匠过府。
家祠背后西北角落刚好还有一间空屋,一厅一厢,另带着一间窄小的耳房和一间灰蒙蒙的矮灶房,也不需要另外再盖,直接修缮加固一番,换好门窗,再摆上佛相和神龛,抱了棉被床单,人就能搬进去了。
童氏差人传话给白雪惠,告诉她老爷的安排时,她当场脸发白,浑身直颤,本以为经过白令人周旋,自己就没事儿了,哪里能想到责罚在后面,这是变相将自己圈禁于府上,给个空头夫人的名。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总比赶出云家的好,至少能保住侍郎夫人这个位置,妹妹那日对自己说的“放下身段,伺机翻身”,四个字宛如暮鼓晨钟,不断在脑海里敲打着,妹妹在宫里伺候贵人多年,一浮一沉,步步惊心,远比自己更懂得逆境中求生存,白雪惠绝对信她,这样一想,本来迷茫而黑暗的前路宛如旭日东升,又生了几分希望光芒,再一抬头,已换上了一张脸,苍白的尖尖小脸几近透明,浮着温婉到极致的神情,声音柔弱似风中烛:“劳烦转告老太太,说媳妇儿知道了。”
传话的老婆子一看白氏的反应,倒是惊讶,夫人简直是变了一个性子,竟不哭不闹不抱怨,更没一惊一乍,拢了袖子:“好,那下午老奴就安排阿桃随夫人搬过去,吃穿用度,一应都备齐在了那边,”顿了顿,混浊老眼中眼珠子一转,意味深长,“那边儿的屋子都安排好了,没什么缺度,有什么问题,夫人直接告诉阿桃,阿桃会跑腿安排,老太太念着夫人要吃斋念佛,也免去了夫人的请安,那么夫人平日没什么事儿,便不要出来了。这个平日,也包括逢年过节。”
这是活生生地要圈禁至死。
眼前老婆子话里虽然一口一个夫人,这态度和语气,分明已经只是把自己当成寄居在云府的一个下人。
白雪惠心肉嘀嗒渗血,脸上的表情却更加柔顺而谦逊,低眉:“好的,嬷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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