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娘听见脚步,扭过头去,一张脸已经擦干净了,恢复了白净,显得人也冰清玉洁,瞥了一眼气冲冲的桃花,温和道:“是不是老爷又要开水啊。”
桃花一叉腰,上前几步冷笑斥道:“好啊你个小蹄子,难怪这么好心,原来是给我使诈!在面条里加了料,叫我在老爷面前出丑!”
怜娘放下芭蕉扇,睫一耷,眼眸晃过一丝惊惶,柔声:“桃花你瞎说什么,我在这边烧水,你在那边的灶台调作料,我哪里有机会下什么料。”
桃花确定就是她害的人,可一来面条是经自己的手煮的,自己没有证据,无论如何不能怪到她头上,都怪自己轻视了她,二来,怜娘被大姑娘派在外面的小厨房,苦苦没有见到老爷的机会,若是揭穿是她害人,老爷定会把她叫到面前审问,反而给了怜娘与老爷相处接触的机会,岂不是正中了她的计!
只能吃下这次的亏了,桃花上前死死瞪著怜娘:“别以为坏了我这次的好事,你就能飞天!怎么,是不是以为我揭发你,然后老爷质问你,你就能见到老爷了?做你的春秋大梦去!我就是不叫你得逞!有我在一天,你就别想挨着老爷!今儿老爷没碰我,不代表以后都不碰了,你若是对我敬重些,我今后待抬了姨娘,说不定还会给你点儿好日子过,可如今——呵呵,你别想过得自在了!我不会放过你这小蹄子的!”气愤地踢翻了一个小炉子,转身走了。
怜娘缓缓从炉子边站起来,手一松,芭蕉扇滑落下来,炉子里的火烧得兹兹作响,橘红色的光芒跳跃之间,给白净无瑕的脸颊上落下一片阴影,纤细柔嫩的嘴角露出一丝与整个人浑然不相衬的诡异之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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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云菀沁与初夏回了盈福院。
一进门,室内安静,初夏听见大姑娘肚子里在唱空城计,噗呲一声笑出来:“这就去厨房,给大姑娘去弄东西吃!”
还没转身,云菀沁把她的腕子一把:“去哪里?一家之主不说发话了么,喜欢的话,直接找天兴楼去点菜就好了,老爷请客,你省什么银子!”说着,一头坐下来,写了一长条菜单,丢给初夏:“照这个点,点好了叫跑堂的送到侍郎府。”
初夏一看那一长条菜单,大姑娘够狠,倒是不客气!咯咯一笑,转身小跑出去。
房间内,妙儿也将檀香汇报的事儿给大姑娘说了。
果然,两个人这才几天就杠上了。
只是那怜娘想要上位的决心,倒是比自己想象中的更加强烈啊,想要接近老爷,使出这种破釜沉舟的手段,宁可用犯错来入家主的眼,就算没成功,也能叫那桃花惹怒家主,丢了一次机会。
两人说了一会儿,夜更是深了。
回来时,初夏叫了两个天兴楼的小厮,一人提着一个三层抽屉的食盒,在院子门口扶了跑腿儿银子,便与妙儿将食盒一块儿拎进了屋子。
打开食盒,两人将菜一碟碟地放出来,一张桌子都快放不下去了,满室都是人间烟火的喷香扑鼻,尽是天兴楼的招牌菜款,有好下酒的炝拌牛百叶,香卤蹄筋,蒜泥羊肚,葱油白切鸡,开胃的泡红椒海带,酒醉河蟹,蒸淋凤爪,另配上些当季的时令蔬菜。
“大姑娘,这么多,你一个人吃得完么,仔细撑坏了肚子,后天还要进宫呢。”初夏点菜的时候,就已经颇是无奈。
云菀沁将妙儿同初夏的手一拉,拉到桌子边的两个凳子上坐下:“当然不是我一个人吃,我还怕不够呢。”
大姑娘闺中素来随行,二人只是对视一眼,也就顺着云菀沁的意思坐下来,并不拘泥了。
妙儿指着菜玩笑:“这些菜下酒是最好的。”还真说到点子上了,云菀沁笑如银铃:“你跟我想到一起了。”
前些日子自酿的三花酒刚好是开封的日子,云菀沁撕了封条,招呼妙儿和初夏一同围在桌子边。
“喝酒?怕不太好吧。到底是闺阁中的女儿家……”初夏有点儿犹豫,到底不是闺阁女儿家的作派。
酒能浇愁,亦能欢庆,前世,云菀沁入侯府,病体难愈,自知没有生育希望,看着家中进添的一个个侍妾,心中烦闷,无处可解,便是叫初夏经常去府邸外打酒,来一醉解千愁。
那时,初夏可没这么忸怩。
云菀沁一笑,亲自拿起酒坛,掌心环抱瓶身,拇指抵住瓶口倾斜,哗哗倒入三个碗里:“私下在家中都顾前顾后,活着还有什么滋味。”
两人这才端了酒杯。
三个人像吃年夜饭似的,一边谈笑风生,一边好好饱餐了一顿。
妙儿没去正厅迎客,可一听说是宫里的娘娘邀大姑娘去参加撷乐宴,已是一肚子猜测,酒酣耳热之际,道:“说起来,赫连娘娘怎会认识大姑娘?没听说过赫连娘娘跟侍郎府有什么渊源啊,咱们家大姑娘也从没见过赫连娘娘,这次怎么会将大姑娘挑选入宫一块儿饮宴……”
初夏拿着酒碗的手一滞,瞟了云菀沁一眼,又示意妙儿噤声。
赫连氏是秦王的亲生母亲。那秦王……与大姑娘,真的没什么?
大姑娘信誓旦旦,说与那名王爷没什么,也绝对不会有什么,初夏也只当两人确实是萍水相逢,可,既然只是过客一般的友人,那赫连娘娘为何会邀大姑娘进宫?
喝道醺处的云菀沁发髻松散,青丝耷在肩头,衣襟微敞,露出一抹小衣的嫩色,春光无限,此刻雪白如凝脂的纤纤小腕支着香腮,眸泛着雾气,似笑若嗔,一派娇慵,不忌礼数,方显出真性情……一切,与平日的淡然冷静大相径庭,看在初夏眼里,却有些微微的感叹,这样的大姑娘,或许才是活得真正快乐的吧,其他的,与白氏母女相斗,修理心怀叵测的人……种种,不过是得到表面上的快乐,并不能长久。
也不知道世上有没有一个人,能将大姑娘的这份真性子持久保留。
云菀沁也疑惑赫连氏怎么会邀请自己赴宴。
若说与赫连贵嫔有什么接触,无非就是那瓶茉莉发露了,秦王拿了之后,定是送进了宫里,也许赫连氏问过或是查过是谁做的吧。
不管了,既然是娘娘的口谕,无论如何,这趟宫门是要进一次的。
夜渐深,云菀沁带了三分微醺,才来了倦意,妙儿与初夏将她搀上了床榻里,褪了外衣,才离开。
一夜无梦,借着几分酒醉微醺,云菀沁睡得香甜酣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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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云玄昶就将让云菀桐一块儿进宫赴宴的心思,对云菀沁挑明了。
云菀沁不奇怪,也明白云玄昶的打算,只福身应下。
出了正厅后,初夏皱眉,低语:“肯定是那方姨娘吹过枕边风,她现在一门心思就想叫自己女儿嫁得风光,其实本来也没错,只是每次都踩着大姑娘上位,真的是叫奴婢觉得恶心了,上次太子爷,这次更离谱,竟是借着大姑娘的光,叫那庶女一块跟去皇宫,还不是就想借这次机会找个陈龙快婿?大姑娘可不是生来就被那对母女利用的!老爷也是的,完全没想过,那种大场合,万一三姑娘被人认出来,到时,大姑娘会没面子,说不定还得被贵嫔说。那方姨娘,虽不比白氏险恶,却也是一肚子私心,那次大姑娘出事儿,她被老爷派去佑贤山庄料理事务,只会哭哭啼啼,说些没用的话,完全不做实事,奴婢便窝了一肚子火气,要奴婢说,这种人,也该同那白氏一样,好好料理料理,最好也弄远些,眼不见为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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