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玄昶修了不少这种小暗格,最贵重的东西,自然是放在主院的暗格内,皎月阁的这个暗格只留作备用,以前一直空闲着,后来书房移到主院,这皎月阁被弃了后,更是几乎忘了。
上一世,云菀沁临终前搜证扳倒娘家,提出最有力的证据之一,便是将云家修暗格、私藏财产的的行径通报奏上,又将如何开启的办法附注一旁,表明得清清楚楚,便于侍卫和官员去翻查。
朝臣私下蓄财,这是历朝历代的天子都无法容忍的,也给予云家的致命一击。
云菀沁走回到立柜前,墙壁内的暗格与她幼年时见到的差不多,云玄昶设暗格的地方选的都是很厚重的墙壁,这暗格看起来不怎么显眼,一抽出来,却深约四十来尺,高约五十多尺,分为几个小格,就算是金银等重金属都能收藏不少,此刻,只有两个格子放着东西。
一个格子里,明显是一张银票。
四千两白银,昌隆银庄。
进票日期是昨天,经手人不是怜娘的名字,俨然是胡诌的一个假名儿,这二姨娘,倒也算精明,尽量滴水不漏。
昌隆银庄,京城无人不晓的地下钱庄,洗黑钱、洗赃物的好去所。
既是慕容泰暗中赠送的钱财,那怜娘有哪里敢名明目张胆地找下家呢?
云菀沁唇际显出一丝冷笑,将银票叠好,收入怀中,目光又落在另一个格子里,那是最里面的一格,比起那张银票,显得寂寞冷清,没有什么存在感,好像是什么东西呗一块旧布包裹着什么。
她拿起来,软软的,外面的布料子上已经有发霉的斑点,绝对不是新进才放进去的东西。
应该不是怜娘放进去的,而是早就在里面的。她幼时找到这个暗格时,并没有看到里面有东西,那就是说,这东西,应该是自己大一些后,才被放进去的。
感觉这布料子本来被人包得四四方方,可现在有点儿凌乱和皱巴了,应该是怜娘在藏银票时发现,翻看过,看到不是什么好货色,就随手合上还原了。
云菀沁鼻息下的呼吸忽然有点儿重,心中跳了起来,只觉得比先前偷偷在怜娘的卧室翻找东西紧张得多。
一层层打开泛黄而陈旧的布块,她的眼前,浮现出一张手帕。
这手帕上的花样儿是南方绣样,绣工细致,色彩清雅,针法亦是活灵活现,花样的质地是水乡乌金蚕吐出的蚕丝所制。
据云菀沁所知道,乌金蚕吐出来的丝光润坚韧不断,自带天然光泽,几代都宛如崭新,不显旧,可这种蚕生存期极短,成年后固定月才吐一点儿丝,丝尽则亡。
这手帕的料子绝对算得上是洛阳纸贵,千金难求,就算在名流如云的京城,也并不是所有大门户都用得上,便是有银子,还得排队等着那乌金蚕吐丝,几次见到郁柔庄,她手上用的,便是这种乌金蚕丝帕,听闻是太后前年赐的。
手帕上绣样精制得近乎逼真,底色为淡淡的金黄,一枝怒放的梅花立在枝桠上,秀美而典雅。
金黄与梅花的帕子角落还有一行手题诗:
枝头梅傲雪,树下人长青,心如庙中佛,魂飞琉璃外。
字迹潇洒,茂竹一般挺立,春风一般顺畅。
最关键的一点是,这手帕不是女式款,而是男子使用的款式。
云菀沁疑窦重重,这手帕就算手工再精美,价值再贵重,毕竟只是个手帕,不至于要用暗格保存,显然,这手帕的意义大过本身的价值。
这帕子也显然不是爹的。爹的心思,一门儿用在怎么升官上面去了,甚少有这种闲情雅致,用这帕子的,显然是个对生活极用心,十分注意细节的风雅之人,而且,那帕子上的字迹,也不是爹的。
既不是爹的,又不是那怜娘放进去的,这暗格就只有自己与娘知道,恐怕十之*就是娘亲放进去的了。
是娘的东西……又是男式手绢。
云菀沁心中一个咯噔,再仔细看了一遍帕子上的诗,可短短二十个字,哪里能看出个所以然,正在这时,耳房外传来咚咚脚步声,妙儿找来了,压着低低的声音正在喊人:
“大姑娘,大姑娘——”
云菀沁没曾多想,只将那淡金梅花手帕收在袖子里,飞快转身去摁了雄狮的右目,立柜后的抽屉慢慢伸缩回去,同雪白墙壁重新融为一体,她将立柜挪回去挡住暗格,迅速出了耳门,拉了妙儿便先出了皎月阁。
出去走远了几步,妙儿方才喘着气,一脸紧张:“大姑娘,不好了,西院那边出事儿了,刚初夏过来,说是老夫人晕了!”
“什么?”云菀沁一惊,怎么就晕了呢,拉了妙儿就跑去祖母那儿。
却说就在云菀沁私探家中旧书房之际,西院那边也是上了一场好戏。
怜娘与冬姐去了西院,进了里屋,见老太太盘腿坐在临床炕榻上,垮着一张脸。
听说连继室夫人白氏都敢打骂,最是刁泼的嫂夫人黄四姑正站在童氏旁边,也是睨着一双精光四射的小眼睛,看着自己。
怜娘浑身一个激灵,只怕不对劲儿,晌午的请安过了,晚间的请安还没到,老太太叫自己来能有什么事儿?她眼珠子一转,款款几步走上前,轻柔一福,讨好笑着:“妾身见过老夫人,正准备过来请安呢,没料老夫人已经叫人来唤了,妾身反应慢了,还望老夫人恕罪。”
童氏虽气这瘦马瞒着自己,却也不想一开始就责骂,只冷笑着暗示,先给她一次机会坦白从宽,语气不无讽刺:“你每日早中晚三次请安,次次都不落下,来了便奉茶立规矩,汇报日常事儿,事无巨细,对老身这般孝顺诚心,恕什么罪?”
怜娘哪里知道童氏心头对自己正窝着一把火亟待爆发,听见童氏字句都在夸,放宽心了一些,许是自己多心了,语气越发的谦逊柔和,头压得更低:“老夫人过奖了,孝顺诚心,这是妾身的本分。”
话音没落,童氏火气一腾,还在装模作样呢,顺着杆子往上爬,脸皮子够厚,给她机会她不要,就别怪自己不客气了,顺手捞起炕床上一根小美人拳,毫不手软地啪一声掷在地上。
其实童氏本欲将那美人拳摔在脚下的地上,壮个声势,立个威罢了,只没料近日风湿骨痛,浑身酸痛,手脚骨头本就不活泛,老人家一下子失了手,掌握不住力道,怜娘又正站在跟前,那把冷硬竹藤制的尺长美人拳一下子偏了方向,咻一下,正打中了怜娘的小细胳膊。
这一下不轻!美人拳噗咚落地的瞬间,怜娘捂住纤细的笋臂儿,美目瞪圆,咬住唇,泪珠子滚了出来,轰隆跪了下去:“妾身做错了什么,还望老太太给个明示。”旁边的冬姐亦是吓了一跳,因这主子极得老爷宠爱,老爷总叫她贴身好好照顾,若有半点不周便拿自己是问,当下条件反射上前,将怜娘袖子掀了半截儿,顿抽了小口冷气:“姨娘,手臂都肿了呢。”
童氏一看更是恼火,这个怜娘,还当真成了骂不得,碰不得了?历来做婆婆的,便是连正室儿媳都有资格打骂,何况是自己给儿子买来的瘦马,那天叫儿子失态闪了腰,险些在家人面前丢脸的事儿,童氏还记在心头,只没机会说,今儿新怨旧恨一起算,正好立个规矩,教训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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