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提长乐公主就有话了,因为他知道伴在长乐公主身边的是谁,这是爱屋及乌吗?永嘉郡主压住心中的黯然,嫣然一笑:“叫妹妹看,师傅没有,高人倒是有一个。永嘉早就从柔庄口里听说过那云小姐,那次贵嫔邀请云氏进宫赴宴,被太后留宿,永嘉因伤了风寒,无缘见到,只能打心底揣测是个什么人儿,今儿再见云氏伴在长乐公主身边,才知道,原来真的是不一般呢。”
“你的意思是,长乐赢马,是云小姐教的?”男子声音起伏不大。
永嘉轻微歪着玉颈,长长的睫毛扑闪着,神色茫茫,仿若不经世事的娃娃,她核子里的年龄已经不小了,可这么些年,她已经学会了怎么装成最适合自己年龄的语气:“永嘉也不知道,只后来巧月帮我引马时,看见终点落下一小柄簪子,饰样不像是皇女们的,倒像是臣子女眷的饰物,不由回想起,长乐公主最后那坐骑像是受了刺激,发了狠,才提前冲过终点。”
夏侯世廷明白了,永嘉这是暗示云菀沁教唆长乐公主用簪头刺马赢取赛事。
永嘉郡主打量着他,在赛场上,这种手段能称得上不堪和卑鄙,只会遭人厌弃,却见男子唇形一扬:“兵不厌诈。”
这话,显然不是厌恶,而是在夸赞云菀沁。
永嘉郡主喉头好像被什么堵住,却顺着夏侯世廷的意思:“是啊,输就输了,不过一场比赛而已。经过这事,永嘉倒是对那云小姐更感兴趣,秦王哥哥知道,永嘉最爱结交友人,于是趁云小姐离开看台时,派巧月去私下相邀,没料这一找,云小姐果真是比永嘉想象中的还要厉害。”说着一停,欲言又止,见夏侯世廷征询的目光望过来,才柔声道:“这一找啊,居然见着她在凤帐后,跟国舅爷,——单独见了面。原来,除了贵嫔和太后对云小姐青睐有加,便是与国舅爷都与她有——私下的交情。”
呵,终于还是叫她找到那蒋胤,还见了面。夏侯世廷埋头继续检查弓具,眉眼都没动一下,还拿了一把小钳子,拧紧弓上的螺丝,似乎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并不在乎。
永嘉郡主悄悄注意男人脸上的每个细微动态,又添了一把干柴:“……巧月说,两人关系似是不浅,亲眼看着国舅爷……”声音低了一些,“……与云小姐面贴面地站着,还摸了云小姐的脸。国舅爷是个什么性子,秦王哥哥是知道的,年轻时一心专注公务,这几年更是不近女色,今天却是大失仪态……。”
手掌中的弓“啪嗒”一声拍在案上,永嘉郡主心中的黯然却随之拨云见日,晴朗多了,在几个男子之间游走的YIN乱女子,无论在哪个朝代,都是不讨人喜欢的,还未来得及欣悦,却听男子语气淡然,面色寒了下来:
“够了。”
摸脸?贴身站?
夏侯世廷骨头又开始有虫子在咬。
昨儿晚上他主动送上门的一块新鲜肉,她连看都懒得多看一眼,稍微走近几步还推自己,今儿大白天的那蒋老头子又摸又蹭的,她也不知道避讳?
永嘉咬了咬下唇,盯住夏侯世廷难堪的脸色,心底却是发喜:“秦王哥哥若不喜欢,永嘉就不讲了。”
“这种事,未经查证,确实不该乱讲。”声音更寒。
永嘉郡主轻声道:“永嘉对云小姐其实也是有好感的,这种事怎么会乱说?永嘉这些私密话,只跟秦王哥哥才说呢。今后便烂在肚子里,绝不再提。”
夏侯世廷见她做了承诺,眼一沉,也没说什么了,只朝帐子外喝了一声:“将狼王带进来!”
狼王?永嘉郡主一愣,还没回头,帘子已经刷的掀开,伴着沉嘎的两声吠,施遥安牵着一头的黑色狼狗进来。
大狗毛发黑亮,威风凛凛,一双眼睛狠戾十足,身型快赶上七八岁男孩那么高,肌肉发达,一进来就汪汪两声,很有气势,还果真与“狼王”这个名字匹配,可一见到帐子里的男子,却像个小孩子,撒了蹄子就朝夏侯世廷冲过来,呜呜地盘在男子的腿下开始撒娇。
永嘉郡主正坐在长案旁边,见这头长得很威猛的狗离自己很近,倒有些紧张。施遥安笑道:“郡主别怕,这狼王是王爷带进山里去一块儿猎熊的,不会咬人的。”
夏侯世廷摸着爱犬的脊背,胸臆中的不适也慢慢消失。
狼王被主人摸得十分舒服,使劲儿摇尾巴,伸出舌头舔主人的马靴。
永嘉郡主见夏侯世廷似是很喜欢这只狗,忍住厌恶和畏惧,上身一倾,伸手飞快摸了一下狼王的头,笑着说:“秦王哥哥的狗当真威风。”
狼王不喜欢生人摸自己,头皮被女子触碰,又嗅到香喷喷的脂粉味儿,更是敏感,鼻腔打了个猛烈的喷嚏,回过头,赤红着一双狗眼,脖子朝前一梗,闷呜呜地斗狠一哼。
永嘉郡主一惊,啊一声,缩回手,委屈地盯着堂兄。
夏侯世廷没见到堂妹的惊惶,只生怕狼王被她惊了,蹲下身又将爱犬揉了一揉,才面朝施遥安,问:“喂食了吗?”语气充满着宠溺。
“刚喂了小半斤牛肉,喝了点水,”施遥安挠挠头,“估计是知道要进山了,很兴奋,吃得不多,狼王每次出去时都这样,习惯了。”
不吃怎么行,没有体力。
夏侯世廷将长案边的一个小匣子顺手拿过来,拿出个红色缎子,软绵绵的,好像包着的一大坨东西,想也不想,往前一抛,打了个唿哨。
狼王身子一转,飞身一扑,一口叼住那红缎包裹的东西,先是闻了两下,然后牙尖一咬,扯开红缎,露出一截儿白森森的肉,嗷呜一声就含了半块在嘴巴里,啃起来。
“慢点儿,小子。”夏侯世廷笑了笑。
永嘉郡主见夏侯世廷还真的将这狼狗当成祖宗在伺候,有些吃味儿,却是仰起脸,甜笑着,没话找话:“秦王哥哥喂的什么?”
夏侯世廷这次回答得很快:“猪肉。”
猪肉?怎么——不大像啊?永嘉郡主见他嘴巴闭得紧紧,像是想安静地喂狗,也再没有说话,只将屁股下面的凳子又离长案搬近了几步。
*
永嘉郡主只身去探视夏侯世廷时,云菀沁那边早跟吟雀回了看台。
夏侯婷已经有点儿等得不耐烦了:“你们怎么才回啊。”
吟雀看了一眼云菀沁,云菀沁便也揽下责任:“是臣女在净房耽搁了。”夏侯婷见刚刚的功臣致歉,便也没多说了,反倒笑着拉她一把,坐到了身边。
云菀沁望了一眼御帐那边,却是有些坐立不安,那人还真是的,身子有病,脑子也难道有病了么,好好地出来游玩不就行了,还非要领那个头功去打猎,就算赢了赏他十座城池又怎样,这可是拿命去拼。
夏侯婷见她从净房回来就心不在焉,奇怪地问:“云小姐怎么了?怎么像是有事似的。”
云菀沁被她这么一问,终于下了决心,罢了罢了,还是去看看,脑子里飞速一转,刚刚是净房,现在再找什么借口长乐公主估计都得怀疑,管不着了,刚准备编造出个由头,有名年纪十四五的太监走上了台阶,打了个躬:“长乐公主有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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