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点,这火器营的掌印大臣已经是正二品的高位了,在官阶中,基本已经是到了顶,若是接下这个有名无权的差事,今后就再难往上更升一级了!宁熙帝的打算,摆明了就是想叫秦王困死在这个官位上。
姚福寿宣布完,又笑着朝向夏侯世廷:“秦王还不谢恩——”
云菀沁深吸一口气:“臣媳觉得不妥。”
这话一出,蒋皇后率先脸色一变,斥道:“大胆!皇上亲自为秦王挑拣的职位,这是圣意!你有什么资格插嘴,居然敢说不妥?”
宁熙帝再如何偏袒云菀沁,见她当庭说出这种打脸话,也垮了脸。
夏侯世廷没料到她连个招呼都不打就突然开口,脸色一黑,沉声:“哪有你说话的份!还不退下去!”眼看皇后有责罚的意思,将她胳臂一拽,大力扯到了后面。
这么个气氛,天下至贵人矛头统统集聚一人,若是一般的女子,吓都得吓死,先躲得远远再说。姚福寿见秦王有心护着,故意责骂,可那王妃却不领情,玉肩一转,挣开秦王的桎梏,拢袖上前,跪下去,道:“臣媳并不是忤逆圣意,相反,恰好是体察圣意,能理解皇上对秦王望子成龙的苦心,又为了朝廷官场平衡,以免日后发生些颠覆律法之事,才说不妥的!”
蒋皇后凤目一眯,生了厉色,冷笑道:“这还越说越玄乎了!云妃拒绝皇上的封赏,居然还是体察圣意!还什么为了官场平衡!早晓得云妃一张莲花小嘴能耐,逗得太后都是喜欢不已,可如今这是御前,是在为皇子封官晋位,不是取悦长辈的时候!不是靠你嘴巴厉害就能乱扯的!”头颅又一偏,朝向秦王,声音更冰了一层:“秦王是怎么管理后院人的,进宫前也不曾教导教导?宠得太过分了!将这养心殿当成闺房?!”
夏侯世廷本来见她冲出去,也是一惊,可刚听她那一番话下来,知道她打过什么腹稿,安心了几分,上次撷乐宴上,不也是这么吓人一跳地冲到太后面前么,叫他心里悬着半天放不下来。
她做事又几时跟自己提前交代过。
这样一想,他反倒脸色澹然了:“父皇不如听听再说。”
宁熙帝虽不喜云菀沁忤逆,但见蒋氏在旁边恨不得下一步便要打罚她,便也揉揉鼻梁,皱眉道:“你说吧。”
云菀沁道:“火器营乃管理兵器之部,负责保存兵器,而臣媳娘家父亲恰好是兵部长官,负责调动兵器,两个部门堪称是兄弟部门,联系紧密,经常有业务往来,臣媳自幼便经常看见家父与火器营的官员在职务上有走动,因公场上的事,在一块儿吃饭饮酒都不在少数。若秦王在火器营当了二品的重职,可能会与家父在官场上往来甚密,两人是姻亲关系,就算秦王与家父廉洁奉公,只怕也会引人猜疑,也会为皇上治理江山埋下隐忧。皇上治国,一来忌讳官员私下太过亲密,二来更忌讳官场上的姻亲不可供职于一条线,全都是为了防止结党,造成私人势力壮大,秦王若得此官位,不正好与皇上的理念背道而驰?臣媳也是巴不得秦王能得到火器营的高位,可一想到这官位就像个烫手山芋,诸多的隐患,对朝廷、皇上、秦王和家父都不利,就算再想要,也只能避嫌——还请皇上收回成命!”
女子清脆声音在殿堂内缭绕,宛如金玉锒铛坠盘,众人屏息听着,俱没出声。
蒋皇后转脸,见皇上脸色好转,攥紧的拳也只能慢慢松弛下来,既是为国家考虑,防止贪污*,从天下大义出发,皇上又怎么能怪责?
半晌,宁熙帝叹道:“你起来吧。倒也是朕没曾考虑到那儿,本来说这火器营的位置很适合老三,这下,还真是难得再选个好位置了。”
云菀沁笑了一笑:“皇上圣明——”又恢复一派娇俏活泼色,还没说完,却手臂一紧,被人攥到了后面,只见秦王已经走前了几步:“若是父皇一时难以抉择,儿臣倒是厚着脸皮,想自荐个位置。”
“噢?”宁熙帝眼皮一动。
“儿臣早前听闻长川郡的专城副都统因摔马中风而病在床榻,专城副都统一职还没来得及有人顶上,儿臣倒是有意接替这个位置,就看父皇意下如何。”
宁熙帝松了一口气,还当这老三要提出什么厉害的官位,万一不自量力提出些不能拨给他的,还得想些缘故来回绝,原来是长川郡的专城副都统,却仍是皱眉道:“这专城副都统是地方官,官职在地方都不到三品,且事务繁杂,除了镇守险要、绥和军民,若遇敌情,必要时还需亲自对敌于阵上,是个辛苦还有危险的差事,老三你——”安排这老三最头疼的地方无非就在这儿,不能真的给他实权高位,可也不能太怠慢了,到底是个皇子,皇家总得要面子的。
夏侯世廷道:“上次秋狩围猎,儿臣既能胜任,就不怕拿下这差事,与其将儿臣放到岗位充足不缺人的部门,不如让儿臣填补真正需要人手的岗位,方是真正的为国效力。”
蒋皇后眼光微微闪烁,那长川郡在京城西南方向,来回路程大概两三天,囊括三州四县,可谓是个穷山恶水的地方。
绿林土匪强盗不少,经常闹腾,还灾荒丛生,不是地震就是清河决堤泛滥,历来在长川郡当差的官员都头疼得很,从上任开始便琢磨着怎么能快点儿调走,许多过去的官员,都是因为得罪了朝中权贵,没有打理好人脉关系,才分派到那个地方,听说最近又闹起了匪祸,那个原来的专城副都统就是因为亲自去捕捉匪头,中了流箭,才从马上摔下来,摔中风了。
这个秦王,竟主动提出跑去那种地方,要不是傻子白痴,那就是——心眼儿活络得很!
毕竟,在恶劣之地才有机会显出能耐,做出最大的成就!
在饱食终日的安逸岗位,便如温水煮青蛙,始终难得出头!
蒋皇后眼神睨向墀下的秦王,说什么深居简出,不问世事,到底有向上奔的心,不过——那长川郡的破败不是一天两天,不但环境恶劣,穷山恶水出刁民,连百姓都不如京人柔顺,听说个个泼辣难驯服,几代的官员都治不好,就凭他,有能耐一朝之间翻覆天地?呵!也太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就怕与那前任的副都统一样!
这么一想,蒋皇后脸色舒展,巴不得宁熙帝答应下来。
宁熙帝听了秦王的话,心意动了,权衡了一下,开了金口:“既秦王有心为国效力,主动提出,朕便许你长川郡的专城副都统之职,改日由姚福寿正式颁旨秦王府。”
夏侯世廷谢过恩,时辰差不多,新人大礼行过,恭送皇帝先离了养心殿,正要携着云菀沁出宫,却见蒋皇后在殿门前停了步,道:“秦王且先回去,云妃若无事,便随本宫去凤藻宫吧。”
夏侯世廷目色一暗,白秀惠在蒋皇后身边开声道:“云妃甫进皇门,许多规矩只怕还不清楚,今儿既然进了宫,正好前去听从皇后教诲。”
前世刚进归德侯府,云菀沁也是经常被那邢氏拉去立规矩,这是避不开的事,转身朝夏侯世廷福身道:“那就请王爷先回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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