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赫连贵嫔。
韦贵妃忽的全都明白了,是她,居然是赫连氏!
她就是怀疑,八百年前的一点儿进献马匹的破事,谁都快不记得了,怎么被皇上又翻出来细查,还与山匪扯上了关系?
竟然是赫连氏背后捅刀!
五年前的某一日,韦绍辉送来的晏阳马进了宫,韦贵妃跟平时一样去了御花园旁边的马场,驯了半天,不想宴阳马果真烈,连靠近摸一下都不行,正是恼火,恰巧见着赫连氏在御花园散心,叫人把她喊了过来,说她是北方草原上长大的,肯定通熟马性,叫她驯驯。
赫连氏唯唯诺诺地答应,刚骑上马鞍,韦贵妃故意叫人去刺激乳马。
那马儿顿时就发了狂,将赫连氏摔了下来,引得韦贵妃和宫人们哈哈大笑。
赫连氏跟平时一样,也没说什么,爬起来,见自己没受伤,继续驯马,没一会儿,那乳马安静了不少,在赫连氏的驾驭下,还真乖乖走了几步。
韦贵妃见她还有点儿驯马的技巧,笑着嘀咕一声:“还果真是北方蒙奴的野蛮人,跟畜牲一下子就混熟了!”众人逢迎贵妃,又是跟着笑起来。
笑完了,韦贵妃又问起正经问题,见赫连氏说说怎么驯服的。
赫连氏恭恭敬敬告诉贵妃这种马的性格要怎么安抚,平日吃什么喝什么,休息时辰,说得面面俱到。
韦贵妃见她果真对马了解,打定了主意,既然赫连氏会驯马,那就将这野马给她驯一驯,一来能早点儿将马的野性压下来,二来也能在后宫抖抖威风,连贵嫔都成了给自己驯马的。
众人想贵嫔虽懦弱,但肯定不会答应这种屈辱的事,没料赫连氏脸色一红,犹豫了一小会儿,竟应承下来了。
从此,赫连氏每日来马场陪同韦贵妃驯马,没过半个月,乳马死了,韦绍辉又调了马进来,赫连氏开始驯新马,之后,马熬不过京城环境,又死了,再换新马,每次都是赫连氏来驯。
想到这里,韦贵妃气得说不出话,五年前叫她驯晏阳马,她原来一直记在心上,没有忘记过,今儿成了她的好机会,让她利用那事儿给韦家泼污水!
这么一想,韦贵妃又发了寒——
这件事一爆发,赫连氏马上就能联想到当初驯的马可能出自马头山,以此推断韦绍辉和山匪有勾结,这只能说明一件事,赫连氏一直盯着韦家的一举一动!
她一个北方异族女,在大宣能安生过活儿就不错,无依无傍,在后宫这么多年,从来都是将自己湮在泥地里,——不想披着与世无争的皮子,竟暗中查韦家的脉!
防谁都行,又哪里想过防她!
韦贵妃恶狠狠瞪去一眼,却见赫连氏第一次抬起脸颊,迎着自己的目光,往日畏惧闪烁荡然无存,继而转身,朝皇上平静开声:“另有一事,不知该说不该说。”
宁熙帝冷道:“说。”
还有什么?韦贵妃背上滚汗,直直看着赫连氏。
赫连氏看贵妃一眼,低道:“……妾身当年为贵妃驯晏阳马,每隔一段日子,马熬不住气候死亡,韦国舅便会去晏阳寻新马,重新送进宫……”
“嗯。”宁熙帝眉头一紧。
“那马,每次并非正常死亡,而是贵妃在食料中加了少量泻肚药,乳马耐受不住,拉稀而死,只每次下的量少,马厩的宫人察觉不出,只当马是不适应京城的环境。草原上家家户户都有马,马有任何问题,妾身都看得出来,那段日子又接触贵妃的马匹多,才从食料中发觉了,当时觉得奇怪,不明白贵妃为何要这么做,怕惹事,所以并不敢多说。”赫连氏一字一句。
韦贵妃瞪大眼,半晌才意识赫连氏是什么意思,自己毒杀了马,哥哥才有机会叫人再去晏阳寻马,这样,去晏阳的机会也就频繁了。
这个贱人是在说,她和韦绍辉根本就是窜通一气,韦绍辉与山匪的阴谋,她早就知情,想与韦家内外合伙,一同颠覆夏侯家的江山!
赫连氏不仅要害了韦家,还要趁机弄死自己!
还没等韦贵妃回神,“啪”一声,宁熙帝一巴掌甩到她脸上,将她打得趴下!
韦贵妃抱住刺痛的脸,胆战心惊地望过去,龙颜震怒不堪,宛如从冰窟中走过一遭,顿时浑身毛发竖起,牙齿打着颤:“皇上,妾身没有,妾身没有弄死那些马!就算韦绍辉真的与山匪勾结,妾身从头到尾也是不知道的——皇上千万得信妾身啊——”
宁熙帝笑得叫人悚然:“刚好贵妃喜欢深山野马,韦绍辉便去晏阳给贵妃挑马,贵妃的马刚巧每次难得长命,韦绍辉便几次能堂堂正正去晏阳——当真是巧得很啊。”
韦贵妃辩解无门,这辈子只有自己骑跨别人头上,从没有被别人冤屈过,立时一股气血往上涌,转身便去掐赫连氏的脖子:“你这个贱人!你冤枉我!我根本就没杀过马!是你!是你对不对!是你杀的!”
尖锐的斥骂中,韦贵妃脊背更是一片寒凉,若真是赫连氏当年弄死她一匹又一匹的贡马,就是说,有可能赫连氏早就查到韦绍辉与山匪交往,猜测韦绍辉去晏阳为妹妹挑马,是为了与山匪会晤,干脆将计就计,让韦贵妃也跟韦绍辉的事牵扯到一起。
好深的心!韦家势力大,轻易撼动不了,赫连氏就算早就知道,没什么实证,也无法告状,若轻率行动,恐怕还会被她整死!一直便等着机会!
今天,可不就是她一箭双雕的时刻?
韦贵妃面目刹那凝固,好像有些受惊过度,掐住赫连氏的双手也滞住了一小下。
就这么短暂一下,整个人已经从背后被人拽起来。
宁熙帝见她当面施暴于赫连氏,心头暴怒早就压抑不住,拎起来朝前面扔去!
韦贵妃扑到地上,刚一落地就啊的一声尖利惨叫,呼疼声有些异样,不像仅仅只是摔疼,接着,捧着脸在地上打起滚来,血丝顺着手缝流出来,原来摔到刚才碰倒的镜子附近,脸正扑进玻璃渣里。
赫连氏惊惶失措,上前几步,想要扒开韦贵妃的手查看,却又似乎怕玻璃碎片扎进了贵妃皮肤里,不敢随便动,转头哀求:“皇上,快叫太医吧,好像戳了眼睛……”又慌着提醒:“贵妃不要揉了,小心碎片伤了眼睛!”
宁熙帝早坐回了小几边,目光中没一点怜惜,冷道:“这种吃里扒外的货,要一双眼睛干吗?她刚那样打你,亏你还紧张她!”
赫连氏低下头,再不说什么。
姚福寿和妙儿听见惨呼,跑了进来,见到这一幕,吓了一跳,去外面叫了两个太监,将疼得奄奄一息的韦贵妃送回了常宁宫。
经此一闹,宁熙帝浑身力气抽干,肺部又觉得不适,妙儿见状,端了茶水过来,又轻揉了一下皇帝胸口。
宁熙帝好容易镇下来,挥挥手:“贵嫔先回去吧,这儿有贵人伺候着就行了。”
赫连氏福了一福,也没多话:“皇上保重龙体。”袅袅离开。
养心殿门口,章德海刚刚见韦贵妃双目流血被人架出来,惊得不浅,这会儿见主子出来,忙迎上去:“贵嫔没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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