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对面。
夏侯世廷正要上车,背后传来女子柔婉的声音:
“秦王殿下,有礼。”
女子薄纱罩头,却掩不住出众拔萃的姿色,显得五官更加完美无瑕,此刻双手合于右侧小腰边,柔柔一揖,不卑不亢,说不尽的娴雅。
夏侯世廷料不到会在这儿碰到郁柔庄,唔了一声:“郁小姐。”
郁柔庄打量他,不得不说,轮外表,几名皇子,当属他是第一,结合了南北优势。可性子,着实是油盐不进。
宫宴上,王公子弟哪个不对她众星捧月,连太子夏侯世谆、魏王夏侯世渊都对她青睐有加,只有他,眼珠子像是被挖走了,看不到自己的好处。
施遥安见三爷刚出巷子时脸上的红润褪去,有些疲倦,晓得是懒得与人周旋,忙道:“郁千金怎会在此?日头毒辣,还是早些回去吧,咱们也得走了。”
郁柔庄伸出纤指,遥指街对面:“小女子出街采买女儿家物事,经过这儿,轿子坏掉了,没料正好碰上秦王,也是有缘。”说着,意味深长地瞟了一眼夏侯世廷的银顶马车。
话都说到这份上,哪个男子会没有表示?难不成眼睁睁瞧着她一个宰相千金在大街上招人眼、晒太阳?
若是久闻她美名的那些裙下之臣,只怕高兴得都快一跃而起。
郁柔庄信心十足,美目盯住秦王,就等着他的回应。
男子英挺无匹,既有北方男子的勇武,又有中原男子的温润,近距离端详,除了脸上血色稍苍白一些,身型稍清瘦一点儿,倒也不像个病秧子。
郁柔庄越看便越觉得心头肉被琴弦拨动,即便这会儿他不出声,那股子气势也叫人心跳个没完,与他虽见过几次,但人多,并未好好相处,今儿若他提出共乘一车或是送自个儿回宰相府,倒是能多个机会了解了解这个最是神秘的皇子。
夏侯世廷见她一副随时要上马车的的模样,身型不易察觉地转动,挡在马车前,浓眉一拧:“轿子坏了?遥安。”
“主子。”施遥安也瞧出来郁小姐的意图了。
“去附近的牙行,为郁宰千金赁一张轿子。”
短短几句吩咐完,脚一抬,夏侯世廷踩着车墩上了马车。
帐内飘来男子声音,果决而铿锵:“走。”
车夫马鞭一扬,辕轮滚滚,踏着青石板的大道绝尘而去。
光几个动作,便将郁柔庄被绿水夸赞过的自傲击得烟消云散。
等她醒悟过来,那银顶马车朝着北城已融成了一个小点,在街角拐了弯儿,消失在视野。
施遥安悄悄打量郁小姐,虽看不清神情,但露出的纤细娥眉微微颤着,抱手试探:“郁小姐,奴才这便去轿行。”
“嗯,”她平息住心情,尽量让语气平和,优良的家教让她学会喜怒不言于表,“那就有劳大人了。”
等人走后,郁柔庄定定盯住施遥安的背影,一把扯下面纱,喘息了几下。
绿水赶紧上前,呸一声:“这个秦王,一点儿不懂得怜香惜玉,呆瓜一样,木讷不解风情,怎么配得起小姐!小姐这般神仙人物,怎么会便宜了这个有北方血统的!”
他不是不懂怜香惜玉,更不是呆瓜,只是对象不是自己……郁柔庄薄唇弯起,嘴角笑意却冷森,年年都是第一的人,今年却拿了个末等,这种滋味只有最优秀的人才能体会。
她喜不喜欢秦王是一回事,可他不将自己看在眼里,又是另一回事儿。
手扶在婢子的腕上,郁柔庄扯下面纱,柔道:“走,去云家。”
——
云府。
云菀沁从侧门进了宅子。
刚踏进盈福院,初夏已经在主卧门口等着了,神色慌张,一把将大姑娘拉进卧室。
☆、第五十六章 救婢
初夏跟着去打探了一下,莫开来请了个大夫上门给妙儿看伤,等大夫走了,又在妙儿的房间待了会儿。
云菀沁没瞒着初夏,将妙儿的身世与她说了。
初夏眼睛瞪圆了,这才明白为何局势来了变化,惊咋老爷心眼太黑人品太渣,却又灵光一闪:“秦王怎么知道老爷这些事的?”莫名有些毛骨悚然。
这些事被老爷抹杀得几乎一干二净,若不是有心人想法子挖掘,怎会知道?都是见不得人的私人把柄,拽在手里,相当于拽着臣子的命脉。
云菀沁沉默不语。
夏侯世廷登基初期,扫清了不少持二心或者对自己上位并不服气的臣工,若是一律用皇权镇压,肯定会不服,造成人心动荡,所以他大多是利用臣子的私事做把柄,让他们引咎辞职,如此一来,既拔除了他的眼中钉,又不影响大局,让臣民安心。
只是没料,夏侯世廷在即位前,便开始在做这件事——收集朝中重臣们的不法罪证,云玄昶这个兵部左侍郎,自然也不例外。
这就表明,夏侯世廷现下已是有了野心的人。
他刚刚与自己拥抱时的热量,还在身体上盘桓着,可现下,云菀沁却有点儿凉,深吸一口气,转移心情:“走,去看看妙儿。”
妙儿的屋子在南院一排下人厢房最左侧的一小间。
天井内,莫开来刚从妙儿厢房里出来,见云菀沁过来了,马上迎上去。
他行过礼后,将云菀沁拉到一边,迟疑了会儿,终是道:“小姐,关于妙儿的事……”大小姐如今是唯一能说得上话的人,只有跟她明说。
云菀沁只当不知情,听莫开来说了一遍关于妙儿的身世,自然是渲染过,掩盖了爹的恶行。
莫开来默默说完,恳请:“老爷似是想将妙儿送走……还请小姐能不能求个情面。”养育了妙儿这么几年,终归还是有些感情的。
如今事发,爹虽恼怒莫开来擅自做主,可当务之急,还是解决突然冒出来的女儿,这一送走,能送到哪里,恐怕没什么好下场。
云菀沁度量片刻:“我先看看妙儿,稍后去爹那儿。”
妙儿的房间内,安静地针落可闻,弥漫着煎煮过后的浓浓中草药味道。
妙儿趴在床榻上,背上敷着止血收敛的药膏,疼痛正盛,正呜咽着,一见云菀沁来了,要爬起来:“大姑娘……”
刚在屋里,莫管家已将自己的身世说了。
妙儿听得五雷轰顶,呆住了,只当自己是个山沟沟的农户小孤女,却没料到生父竟是云家老爷。
而大姑娘,竟是自己的异母妹妹。
云菀沁端详她,先前不觉得,现下才察觉,无论神态、身型甚至五官,妙儿都与自己有相似之处,可这个姐姐,就如施遥安所说的,小姐身子丫鬟命,一辈子是见不得光的,甚至,连自己的真实身世,她这辈子可能都不会知道。
云菀沁上一世被人瞒骗到死,如今对着妙儿,生了些同命相连之感,将她扶起来:“好好养伤,夫人再不会打你了,这事完了。”
妙儿眼泪哗啦下来:“呜呜,嗯,嗯,谢谢大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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