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湘湘只得道:“没什么大事,贵嫔听说秦王最近朝事忙碌,叮嘱秦王注意身子,别太过操劳。”
多大点事儿,叫章德海传话还不行,非得叫韩湘湘来代传。云菀沁不动声色:“有劳母嫔关心了,若韩小姐与母嫔会面,请代为回禀,妾身定会好好提醒三爷,府上上上下下,都会注意的。”顿了一顿,浅笑:“那么,应该没别的事了吧。”
问得韩湘湘脊背一直,这是暗示自己没事就可以走了。
韩湘湘的余光瞥了门口,还是抱着一线希望他会出现在门槛外,一时之间,应该起身告辞,却又恋恋不舍,好像有什么扯住自己,叫自己动弹不得。
一个悠闲自在,不徐不疾,等着她主动告辞,并没强迫。
一个矛盾至极,如火上烤,等门口能出现盼了多时的人影,又盼着座上的女子能多留自己两刻。
再不找些由头,也没理由多留。韩湘湘低道:“今儿一早,姚公公在宫里的养心殿外宣了旨,代皇上给我爹与秦王下了赐婚的旨意。”声音如蚊呐,却叫室内每个人都听得清晰。
倒也不意外,赫连氏提过,这道旨就是这几天得下了,云菀沁偏过头,望了一眼章德海。
章德海点点头。
韩湘湘说完这话,就像挑战过了第一关,后背一阵冷汗,脆生生抬起头,咬唇望住面前的女子。
云菀沁知道,她这话也不是挑衅示威,只是暗示木已成舟,迟早是一家人,又何必针锋相对。
不但不是挑衅,反倒还是在弱弱的示好。
她这类型的女子,怕还是主母大妇比较欢迎的妾室对象,是真正的妾心如水,感情至上,只巴望分得男人一羹雨露而已,其他的什么都不顾。
家中妾室若是这样,倒也没什么不好,对于许多正室,只怕得笑醒了。
可玩感情的人,却也是最难打发的。
这么一想,还是吕七儿好应付,谈感情太伤钱了,形势不对,赶紧换人掉头,天下又不是只你一家权贵。
韩湘湘提着一口心等了半天,终于等到云菀沁的回话:“既然如此,你就安心待嫁。”
女子口气如初,既没有刻意装得欣悦,也谈不上冷漠刁钻,但对于韩湘湘来说,已经是莫大的恩惠,原本当她就算不将自己赶出去,也得翻脸变色。
皇命在上,谁还能有异心,终会妥协,只不过是时间问题,她吁了一口气。
正这时,下人端着托盘回来了,给娘娘端上去了。
初夏将茶盅捧起来,揭开盖子瞧了瞧,鹿茸削片,红枣大粒,用银勺搅动了一下:“娘娘,今儿这鹿茸泡发得不错,红枣也饱满,趁热了喝。”
云菀沁接过来,并没马上喝,只抬起螓首,朝端茶的下人道:“我这后来的人茶都上了,客人的茶还没续上来。”
初夏马上顺着话训诫:“娘娘教导的礼仪规矩,不能因为娘娘不在家就都丢了,今后再这么失行忘矩,受了家法可别叫屈。”
下人忙弯下腰:“是,娘娘,小的谨记在心了。”说罢先出去了。
韩湘湘见她展现主子威仪,令行禁止,刚刚的松弛又紧绷起来,慌乱:“娘娘不用责怪下人,是我初次登门,有些不好意思,没有主动叫他们续水。”
不好意思?还没出阁的闺女家都已经跑来了未来夫家,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初夏心中不悦。
云菀沁目色柔缓:“韩小姐是个菩萨心肠,慈悲为怀,可是家有家规,不能惯了他们,既然进了王府,就都得按着主子的一套规矩来,决不能朝令夕改,没做到,受罚也是理所当然。”
韩湘湘听得一个咯噔,这是借着训诫下人来警告自己,王府不是那么好待的?再见她一双明灼美目望向自己,心里莫名紧张。
可是,既然已经拿定主意进这王府,那么,就得适应她的性情和作风,她不管是个仙子,还是个魔头,自己都得习惯。
况且,韩湘湘知道,云菀沁并不是个坏人,否则在秋狩路上也不会扶持自己这个弱小。
现在她对自己有敌意,全是因为还没想通,不怪她。
等日子久了,她就会明白,自己真的不会跟她争什么,最多,处处伏小做低,叫她满意。
说不定,在她的诚心打动下,两人还能恢复旧日的关系,和和美美地共侍一夫。
鹿茸气味大,幽幽飘到鼻下,韩湘湘扯开话题,顺便也能多拖拖时辰,温婉道:“邺京鹿茸稀缺,除了贡品,大半都是出自德兴斋,圣上也曾经赐了我爹一些,我爹当做宝贝,封在酒罐里泡酒,平时碰都不让人碰,逢年过节才拿出来呡几口。原来娘娘平日也是拿这个养生。”
初夏亮出个大拇指:“韩小姐到底是官宦人家的小姐,有见识,这鹿茸确实是德兴斋从北边老林采集,连夜调来京城的,我家娘娘年纪轻轻,本来还没到养生的年纪,只是三爷瞧着我家娘娘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不大舒服,非逼着娘娘喝,原先总是用鹿茸搭配上海马,炖成羹,娘娘嫌鹿茸腥,不爱喝,三爷瞧娘娘每次像喝药似的,换成了鹿茸枸杞冰糖茶,最近又变了花样,叫人用川东的大枣炖茶,枣子甘甜,能压住腥气……反正就是换着花样儿弄,免得娘娘吃厌了。”
“初夏。”云菀沁轻轻一喝。
阻止来不及。韩湘湘已经小小变了脸,捏在手心的绣帕快要掐烂,才手一松,站起身:“时辰不早,湘湘就先告辞了。”
“高长史,送韩小姐和章公公。”云菀沁也没客气,站起来。
韩湘湘与章德海隔着几步路,并排走出花厅,在高长史的带领下,沿着小径,朝正门走去。
章德海见身边女子走得迟缓,还一步三回头,知道今儿好容易来一趟,没见着人,于心不死,快走到大门的影壁,却听她轻轻“啊”一声。
这一声,引得高长史也回颈来望。
“怎么了,韩小姐?”章德海停步问道。
韩湘湘手拢袖中,面上有几分难为情:“我绣帕落在王府花厅了。”
高长史还当她什么事儿,正要叫个下人去取,却见韩湘湘轻声阻了:“不妨,我自己去拿吧。”
高长史只当她不愿意叫女子的私人物品被外人碰着,倒也没多想:“韩小姐快去快回。”
韩湘湘来了花厅,已是人去楼空,惟独门前两个王府家奴守着,说了几句,进去拣了帕子,转身照原路返回,走了一半,却转了向儿,朝西北处走去。
刚刚在花厅里听到那高长史说秦王跟燕王在府上的翰墨阁议事,她有意无意地问了两句章德海翰墨阁在哪里,章德海常来王府,跟她说了。
她脚下如飞,玉颈却薄汗阵阵,浸湿了袄子。
终于,无人烟的临水处,一间飞檐大屋坐落眼前,门匾上书着翰墨阁三字。
遥遥望进去,书房大窗支起几寸,堪堪露出里面人的身影轮廓。
高挺鼻梁如峦,浓俊眉峰似墨,恁的清俊尊贵,比起婚前,似乎又多了点些说不出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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