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赐赫连太子与贵嫔在明光阁内见面,闲杂人等无事不得乱闯。”是门口守卫的声音。
云菀沁见齐怀恩被拦在门口,几步轻盈上前:“齐公公怎么走得这么快?御赐给贵嫔的茶水刚刚烹好,转个身子,您就不见了。”
齐怀恩一看,竟是秦王妃,脑瓜子立刻转过来,接过她手上的托盘,弯下腰:“是奴才走快了。”
守卫见是皇上赏茶,也再没什么好说,一指云菀沁:“行,就一个人进去吧。”
齐怀恩无奈,看一眼云菀沁,只得先站在一边等着。
云菀沁端了托盘,进了明光阁。
厅内,赫连氏还没来,赫连允散了宴以后直接过来了,此刻一人坐在右手边的雕花红木圈椅内。
云菀沁将茶壶放下,走出大厅,身子一转,走到大厅外的一处墙边,透过半敞的窗棂,刚能见到里面的情景。
却说茗萃殿内,赫连氏收到金华殿那边传来的旨意后,章德海叫紫霜和青婵为贵嫔梳妆绾发,准备去明光阁。
赫连氏坐在镜台前,眼眸中神色一闪而过,脱口而出:“要不,你们去找个由头,就说我病了,见不得人。”
章德海见主子心神不定,劝道:“主子不可啊,这是皇上的赏赐,怎么能推却?叫您跟北储君见面,说是怜惜您与娘家亲人重聚天伦,其实也是国与国的礼仪啊。”想她这样担惊受怕,无非也是想少沾火星,怕大宣和蒙奴一旦交恶,她这一身的北人血,到时会脱不了干系,自然是能少接触就少接触。
赫连氏脸上的复杂交织,知道推不了,叹了口气,再没多言语。
不多时,赫连氏带着章德海和四名贴身婢子来了明光阁。
云菀沁只听一声传报过后,见到一袭盛装打扮的华美身影被宫女拥着进来,又见赫连允站起来,迎了过去。
兄妹两人简单行过礼后,在厅内一左一右,相对而坐。
透过窗格,赫连氏的正面,云菀沁看得一清二楚。
今日见的既是娘家兄长,也是外来使者,为了不失国体,赫连氏妆容华丽,可浓脂艳粉下面,掩盖不住一双飘忽不定的眉眼,脸上毫无见到亲人的喜悦,好像只等着这场会面快点结束。
看得出来,她并不想多留。
赫连允与她是同父异母的兄妹,蒙奴这一代天子膝下子女统共百来名,除了皇后生的几个皇子皇女受重视,其他的子女,基本是放养在各个生母身边。
这两个人,绝对谈不上什么兄妹之情,赫连氏看见兄长没什么喜色,也不奇怪,可有些紧张和避忌,却有些不一般了。
“当初送嫁时,我怕还担心贵嫔不习惯中原生活。今天看见贵嫔风仪更胜从前,精神也不错,想必很得大宣皇帝的宠信,我就放心了。”赫连允抚盏微笑。
赫连氏客气回应:“多谢皇兄关心。当年皇兄叮嘱妾身安心和亲大宣,以维系两国安宁为己任,妾身为蒙奴皇女,不敢忘却本分,自从来了大宣,便以此为家,以皇上为夫婿,从不敢怠慢,才换了皇上的一丝怜爱。”
赫连允笑意一顿,良久不语,骤然开口:“你们都退下,我与贵嫔有些家常私话。”
云菀沁看见赫连氏脸色一紧,似是极不情愿与赫连允单独相处,最终却还是很迫不得已地吩咐章德海和四个婢子:“你们先退到门口。”
待几人走远,赫连允喟叹了一声:“你这些年不大容易,我也听说过。刚来大宣最得宠的那几年,被后宫女人们嫉恨,几次都差点被人暗害。等终于诞下皇子,安定了,又轮到秦王被人加害,好容易将秦王送出宫去,你身边陪嫁的北人却也被皇后暗中除去,连个能够倚仗的娘家人都没了……熬到现在,你们母子两人可谓是步步艰辛。不过,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说着,笑意全是赞赏,身子一倾,“听说大宣贵妃都被你害成了瞎子,大宣皇后的死,只怕与你也脱不了干系吧……”
赫连氏见他将自己母子这些年在大宣的举止调查得清楚,心中震撼,却也不意外,匆匆打断他的话:“皇兄这样关注妾身,有心了。”
赫连允笑道:“你是我蒙奴出去的皇女,又是维系两国安宁的人,我身为储君,怎么会不关注你在大宣的动态?”
赫连氏脸色微微一变,垂下头:“那么从今以后,请皇兄收起关注妾身的心,妾身已没什么值得担心的了。”
“你现在当然是底气足了,宫里的刺拔了,外面还有儿子撑腰,”赫连允语气玩味,“我来之前,听说邺京目前由秦王摄政,还不大相信,今日在殿上看见皇帝对秦王十分满意,才知道皇帝果真对他器重得很。听说皇帝本就不大喜欢你们现在的这位储君,目前膝下能堪重任的成年皇子也不多,秦王堪称一枝独秀,我看在眼里,着实欣慰不已。”说着一顿,声音压低:“贵嫔觉得,秦王有没有可能取代储君之位?”
窗外,云菀沁心头一动,料不到赫连允想要插手干涉别国立储的大事,不过倒也不奇怪,有一半北人血脉的秦王成了中原之主,肯定会偏向蒙奴,让北边受益。
厅内,赫连氏听他终于提起世廷,担忧了多时的阴影落下,脸色发白,努力镇住心神:“世廷有一半北人血统,皇上再喜欢他,储君这把椅子,也不可能落他头上。”
“如今这种情况好像是有些难……”赫连允喉间声音如沙,沉沉低低,半开玩笑半认真:“可,若是你们的现任储君没了,秦王的可能性就应该大多了吧。”
赫连氏一震,刷的站起来:“皇兄要做什么?”
赫连允笑起来:“开个玩笑,贵嫔无须激动。”
赫连氏见门外章德海等人望过来,自知失态,只能先坐了下来。
赫连允再不多说,寒暄了两句,起身告辞。
从得知赫连允有心扶秦王开始,赫连氏却显然有些心不在焉了,见他要走,才似乎醒过神,趁宫人还没进来,走近几步,低道:“求求你,世廷绝不能当大宣的储君,皇兄请念兄妹一场,不要横生枝节,放过我母子,让咱们过过安宁日子!”
语气恳切地近似求情。
“求求你”三个字,更是没有半点嫔妃的尊贵,跟哀求一样。
赫连允笑凝贵嫔,头颅靠近,声音一点点让妹妹脸色发白,也让窗外的云菀沁听得心头:“算了,玉烟,别强求了。你这儿子的势头挡不住,你看看,他从襁褓到现在……你这样挡他的路,他还不是慢慢窜到皇上眼皮子底下了?你不愿他上位,可他偏偏有老天爷的照顾。能不能当上储君,还是靠他自己的能耐,我这个当舅舅的,不过只是推一把罢了。”说罢,退后一步,伸手朝前,道:“贵嫔先走。”
赫连氏身子有些发软。蓝亭眼疾手快,上前把她搀住。
赫连氏推开蓝亭,又望了一眼兄长,眼中盛满了恳求,见他并不理会自己,终是失望,强打起精神,朝门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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