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琅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缓缓的拔出阿大的武器,刀刃上仍然挂着血珠子。
“杀了她。”月奴看着沈琅, 冷冷的开口说道。
香凝动了一下,看向沈琅, 月奴的刀子又往前动了动,吓得乡宁不敢动弹, 不过是轻微的碰触, 她的脖子上就浮现了一道细小的血痕。
“不要乱动。”月奴开口说道。
沈琅看着香凝, 双手颤抖着,但还是鼓足了勇气,高高的抬起刀,但久久都不敢落下。
“动手!”月奴喝道。
沈琅眼前浮现昔日的场景,自己与那些护卫们一起纵马街头, 哪怕他提出再无礼再纨绔的要求,这群汉子们也会帮着自己,面对他父亲沈侯爷的质问,这群人也只会一声不吭的为自己扛下所有责任,所有的画面如同走马灯一般在眼前交迭,最终停留在,茶棚之时,这群人浴血而战,绝不退缩,拼了命也要将生机留给自己。
沈琅手中的长刀,最终重重的落了下去,不多时,温热的血溅在他的身上、脸上。
眼泪顺着面庞滑落,与血液交汇在一起。
月奴也被溅了一脸的血,看着这个因为第一次杀人,而止不住全身战栗的纨绔子弟,拍了拍他的肩膀,露出了第一个对着沈琅的笑容,说道:“既有杀人之勇,何愁他日不能出人头地。”
“我真的做到了……”沈琅哽咽着说道。
月奴本以为这个少爷还会心慌一阵子,没想到他二话不说,紧接着又提起长刀,往缠斗在一起的人群中冲过去。
“你敢杀大嫂,我大哥一定会为我们报仇的!”临死之前,那些人仍旧叫嚣着。
而听到他们所说的什么大哥,月奴也只是嗤笑一声,一点都不放在心上。
待叶信芳再次见到沈琅和月奴时,这两个人满身满脸都是血渍,唬了他一大跳。
“找个地方洗洗吧,这个样子若是被人看见了,只怕会报官。”叶信芳担忧着说道。
沈琅嘴巴裂开,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笑着说道:“信芳,我给他们报仇了!”
笑着笑着,沈琅的眼泪再次流了下来,看到这个纨绔少爷像是一瞬之间长大了一般,叶信芳也不知,这一次陌生的旅途,对于沈琅来说是福还是祸了。
一行人将那些身死的护卫妥善的安葬之后,这才再度启程,有了这样惨痛的教训,沈琅整个人都沉静了下来,不再是一副无所顾忌的纨绔模样,叶信芳还见他私底下缠着月奴学武。
如今沈琅的排场没有了,叶信芳原以为失去作用的沈琅会被月奴嫌弃,但是他没想到的是,月奴对着沈琅,反而格外的有耐心,丝毫没有之前那般的芥蒂之色,虽然拒绝对方拜师的意图,但是悉心传授他武艺,没有半分的敷衍。
叶信芳也曾私底下问过月奴,那些杀人的到底是什么人,月奴也说不清楚,初步判断应该是谋杀,他也无法猜测,杀人的是谁。
沈琅一人,牵扯的人却不少,杀他的动机也很多,一则京城的侯府中,沈琅还有个生了儿子的继母,侯府世子之位尚未确立,他继母也许起了夺位之心。二则后宫之中,还有一个生了儿子的沈妃,沈妃是沈琅嫡亲的姐姐,许是后宫倾轧,沈琅被拿来对付沈妃。三则虽然沈侯爷十分嫌弃沈琅,但对比继室所生的次子,沈侯爷在沈琅身上下了许多功夫,明眼人都能看出沈侯爷更加喜爱沈琅,而这也许是沈侯爷的政敌用来对付他的计策。
终于离开了那个惹人伤心的枣林镇,一行人不做丝毫停留,继续上路,月奴的手下们也纷纷进入了隐身状态,路途中见到了多处搭建在路边的茶棚,有的风平浪静,而有的里面闹得很凶,几个江湖人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踢桌子踹板凳的,但彼此间出手都很克制,不会轻易的拿出兵刃。
“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是止戈府当地的特色,这里又很多武林中人聚集,很容易摩擦出火气,诸位,都小心着些,不要随随便便的招惹别人,这里习武之风浓厚,你看着对方也许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妪,惹急了她也可能拔刀相见。”入止戈府之前,月奴叮嘱道。
“武为止戈,这座州府的名字,倒是相当有趣。”叶信芳感叹道,这又是一座从未在他记忆中的历史上出现的州府名称。
“止戈府,据说为李太祖赐名。”宋修之看着众人都盯着他,特意的挺起了自己的小胸脯,继续解释道:“据传宋朝末年,最后兴兵抵抗蒙古铁骑的,有三股势力。”
“李太祖为首的一股,初时被称为小后唐,但因为李太祖不喜欢这个名字,特意改为‘东’字,世人都不知这是何意,李太祖也无意解释;而第二股势力,就是南宋小朝廷,但面对蒙古人,他们几乎不堪一击。”
“那第三股势力呢?”叶信芳问道,宋朝过后便是东朝,失去了元朝的历史,叶信芳听到宋修之说起蒙古铁骑的时候,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第三股势力,初时强大,后来衰弱,他们就是由武林人士组成的‘保汉军’,而这群人的领袖就是止戈城的一位武林高手,当时武林中有‘穿山虎、过江龙’两位高手,而这位穿山虎就是止戈城柳家的家主——柳言风。一开始他也许是真的一心护国,但打跑了外敌之后,这位武林高手不免也起了黄袍加身的心思,奈何武林中人大多追求的是肆意江湖,没有太多的野心。”
叶信芳听他这么说,几乎可以预见这位“穿山虎”的结局。
“想要封侯拜相的武林人毕竟是少数,外族被打跑了,穿山虎的军队人数锐减,外战结束,李太祖自然要开始收拾内敌了,当时南宋因亡国帝姬之故,已经投了东朝,只剩下保汉军,李太祖天命所归,一路打得保汉军节节败退,直到将柳言风打进了止戈城,这是他的老巢,也是最后的依仗,眼见对手都快要把自己的家都打没了,柳言风还是有几分骨气,不愿意连累家中父老乡亲,在城楼上面对李太祖的军队,拔剑正欲自刎……”
宋修之停顿了下来,沈琅着急的不行,他还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故事,心中十分神往,赶忙追问道:“那后来呢,柳言风死了吗?”
小少年摇了摇头,接着说道:“正待他自刎之时,被李太祖抬手一箭,击落了宝剑。”
“射箭?这么准?”叶信芳想起自己见到的止戈府城楼,十分巍峨,这么远的距离李元齐怎么能射中,开挂了吗?
宋修之一脸理所当然的解释道:“叶哥你不知道吗,李太祖精通骑射,有百步穿杨之能,即便如此,当日也是技惊四座,李太祖看着意欲自刎的柳言风说道:你我共同抵御外敌,同为汉族,本为手足,何故一直争斗不休。”
“柳言风当场泪湿满襟,大开城门,对着李太祖俯首称臣,此后多年君臣相得,传为佳话,而此地因是李太祖一统中原的最后之地,也被他改名为止戈,寓意永不起刀兵。”
叶信芳想到,李元齐取名止戈,若是知道此时此地已经变成了武林中人聚集之地,与他的本意截然相反,也不知他会作何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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