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水落入杯中香气热气腾腾。
“先生请用。”穿着素雅的伙计轻声细语做请。
青霞先生对店伙计点点头,视线看着窗外,这是临街的一间包房,位置极佳视野阔朗,午后的街上人群涌涌,嘈杂声似远似近。
“外边怎么了?”他问道,看着人群一群骚动,有一队官兵从中穿过。
店伙计消息最是灵通,为的就是客人问的时候什么都能答上来。
“说是刑部要抓人。”他道,“谁知道怎么回事呢,这要临近会试了,怎么感觉好乱啊。”
乱就对了,青霞先生默然端起茶杯,等会试过后更乱呢,店伙计退了出去门拉上室内一片安静。
“会试后可以乱,但会试还是不能乱。”青霞先生道,看着街上其中行走的明显外乡人的士子们,“他们都是无辜。”
一旁的老仆笑了笑:“先生到底是个读书人。”不是一个政客,扭头看门边,“今次怎么他们来的这么晚?我出去看看。”
青霞先生点点头,看老仆出去了,端茶慢饮,这次点的茶是菊花茶,不由想起去年薛青重阳节送的菊花茶和菊花酒,薛青啊,会试是没有问题的,虽然他们斟酌安排她在会试中的成绩,但就算没有安排她也会考的很好。
虽然进京后几乎没有接触,她在国子监的成绩还是送到他这里,他都仔细的看了,书读的很认真,文章做的也很好,是真的在读书在学习,除却她的身份,除却跟人蹴鞠,除却杀人之外......也是个真正的读书人。
青霞先生抿茶笑了笑,门被拉开。
“想到什么好事啊,青霞先生这么高兴?”有声音说道。
如果是康岱他们,老仆不会通报就是这样随意的进来,但这个随意进来的人声音却并不是康岱他们。
青霞先生转头,看到齐修走进来,在他身后四个黑甲卫。
嗯...出事了,青霞先生慢慢的继续抿茶没有惊慌恼怒平静如常。
.....
.....
“没事了吗?”
薛青看着门外的康岱低声问道。
康岱点点头又摇摇头低声道:“侥幸是死了,但死之前还是点出了身份,在这里不要说了,去见见相爷吧。”
竟然死了,薛青回头看了眼,见四褐先生还在屋子里钻来钻去......
“黄居啊,你看好家啊。”她说道,“我出去一趟。”
这家有什么好看的?康岱心道转身先迈步,听得身后恍若是自己心里的声音被人喊出来。
“....这破家有什么...谁偷你的...这些都是我的...”
是那个被叮嘱的下人书童吗?声音太老了,且什么下人这样没规矩说话,当然现在不是理会这个的时候,康岱负手在后,道:“没多远,走着去吧,街上也可以看看。”
薛青应声是在后跟上,走出巷子来到街上,看着一队人马疾驰而过,再听路人的议论,她大概明白发生什么事了。
“...所以现在是乱抓人?”她低声道,“是在迷惑吧,不是说已经点出了?”
康岱脚步微顿,避让前方走来的人,向另一边挪了挪,回头低声道:“应该是,具体的听相爷说吧。”
薛青道:“相爷知道的很清楚啊。”事情才发生就什么都知道,也就是说刑部那边也有人?人的地位还不一般?
街上不是谈话的地方,看康岱神情不安也无心谈话,薛青也不再问了,跟着他沿街而行,看前方人头涌涌嘈杂,高大的酒楼茶楼鳞次栉比。
.....
.....
齐修拉开椅子,在青霞先生对面坐下,四个黑甲卫站在门口。
“说起来,我跟林大人你还算是同窗。”齐修说道,神情几分感叹,“当年同在梧州求学,一转眼都二三十年了。”
青霞先生道:“陈年旧事不提也罢。”
齐修自己斟茶,看他道:“既然是陈年旧事,青霞先生又何必参与?”
青霞先生道:“齐修,有些事永远不陈。”
齐修将茶一饮而尽,道:“你这是承认了。”将手中的茶杯重重放在桌子上,声响在室内回荡,但没有人受惊,“林樾,如今的日子不好吗?你这又是何必?”
青霞先生摇头道:“做事是不能以日子好坏论之的,这世上的事必须有个公道,错了就是错了,再标榜的花团锦簇风平浪静,也不行,齐修,你又是何必?功名利禄难道先前你没有吗?为什么要做这等事?”
齐修靠在椅子上吐口气,抚了抚鬓角,道:“先前我有功名利禄,但以后我也要功名利禄啊,一个死人给不了我,我总得再寻条路吧。”
青霞先生道:“路走错了,还能回头,犹未晚矣。”
齐修哈哈笑了,道:“林樾啊,我再回头,也比不得你们了。”摇头,“这就是为什么我今日连劝你投诚都不劝,因为有些事一旦做了,就没有回头路,我也知道你也不是房览那种人。”
青霞先生道:“那还等什么,走吧。”
齐修坐着没动,再次斟茶,道:“不急,喝完这壶茶吧,以后没得喝了。”
青霞先生道:“茶这种东西解渴打发闲暇而已,以后喝不到也没什么可惜。”
齐修笑了笑不与他争论,果然端着茶认真的喝,青霞先生的视线看向窗外,日光已经倾斜,明亮刺目中添了五彩斑斓,街上的人群罩上一层霞光,霞光里有个少年正抬头看......
青霞先生的视线顿住,她怎么来了?要去哪里?来这里吗?然后他看到了走在那少年身前的康岱,康岱与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那少年点点头。
康岱,望星楼,今日有约。
青霞先生视线收回看向对面,齐修正端着茶杯在唇边轻嗅,神情陶醉。
“这真是一壶好茶啊。”他道,抬起头看青霞先生,“所以好茶就要等啊。”微微一笑。
等。
等不得。
青霞先生将衣袖轻拂,伸手按住窗台,君子六艺,读书人的身子有些单薄,但也不是瘦弱无力,只一用力人便跃上窗台,一步跨过。
这一切发生在瞬间,齐修还在笑,眼中惊骇溢出,手里的茶杯啪的落地,门边的四个黑甲卫如闪电般扑来。
刺啦,衣角被撕扯下来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放大.....
人在视线里放大。
越来越大,明明那么远,却连脸上的神情,发鬓飞扬的白发都能看的清楚,他的神情就像第一次在六道泉山见到的那般肃然,严苛,审视,不可亲近.....
薛青抬着头看着空中跌落的人,霞光刺目,眩晕。
真美,跟做梦似的,这种场景,只有做梦才会有吧,不会是真的...不会...
.....
.....
砰的一声,人落地,碎裂,如浆果在人群中飞溅。
街上喧闹涌动的人群一瞬间凝滞,旋即如狂风雷鸣,尖叫炸裂。
人群如浪花翻腾,向前涌向后退,薛青在其中好似海中顽石,任凭浪打岿然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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