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暮色降临,宋婴才坐下来歇息,太医们也被请来了。
杨静昌等人过来时,屋子里有些热闹。
宋元在内守着宋夫人哀哭,七八个下人在内陪同悲戚,外边宋婴坐在小隔间哄宋虎子吃饭,宋虎子坐在一堆玩具中,一边玩一边咿呀呀的怪叫,宋婴熟练又耐心的陪他玩趁着间隙喂他吃饭。
虽然不懂宋夫人去世,但大约是被那边的哭声惊扰,宋虎子比往日更加暴躁,不时的发出几声吼叫,一个不顺心抬手打翻了宋婴手里的碗。
汤饭洒了宋婴一身,丫头仆妇们忙上前擦拭,宋婴简单收拾下,也不更换衣衫,重新端起一碗饭.....这种事司空见惯,更多的饭菜都在一旁小炉子上温热。
“劳烦大家费心这么久。”宋婴一面喂饭一面对太医们说道。
太医们纷纷施礼叹气,请宋婴节哀。
“我没事。”宋婴道,神情平静,拿起手帕擦宋虎子的嘴角,“接下来大家就不用像以前那样过来了,待安葬娘以后,会送谢礼到各位府上。”
太医们再次道谢,有宋小姐在,果然不会被迁怒。
“不过,这几日还得麻烦大家一下,每日有两三人来我家。”宋婴道,看了眼里间,“我怕我爹撑不住。”
太医们齐声应是。
“请小姐放心,我们会安排好的。”杨静昌道。
宋婴点点头,道:“时候不早了,你们耗了一天,回去吧。”伸手从宋虎子嘴里拿下被折断的半截玩具,细声细语的哄劝,给他擦手擦脸。
杨静昌等人便施礼告退,蝉衣没有资格进来,一直站在门口边,此时也跟着向后退,忽听宋婴又开口。
“杨老大夫。”她道,“你那个女徒弟我留几天用用。”
蝉衣?杨静昌站住脚。
其他的大夫们则明白了,主动开口道:“是啊,宋大人安排了人,宋小姐也要留个人伺候才好。”
宋元悲伤熬耗,宋婴虽然没有如此大哭大悲,但撑着精神打理更耗神,有个女医贴身跟着方便。
杨静昌点头应声是,转头唤蟪姑,大夫们让开,看站在门边的女孩子。
蝉衣迈步进来。
“蟪姑,就劳烦你几日。”宋婴道。
蝉衣来宋宅走动虽然很少到宋夫人跟前,但到底是内宅与宋婴见过也是认识。
“不敢。”蝉衣施礼,抬头看宋婴,认真的点头,“我会照看好小姐。”
宋婴点点头,继续整理宋虎子的衣襟与之低语说话,这就可以了,留个女学徒些许小事不用多言,太医们退了出来,蝉衣送出来,没有再跟着走,站定在门边。
杨静昌看她,道:“那....有什么不懂的多问,不要自作主张。”
蝉衣点点头,含笑道:“师父你放心吧,我知道的。”
其他的大夫们笑道:“老杨你放心,你这弟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不用担心,有我们呢。”另有太医宽慰。
杨静昌笑了笑道:“她还没出师呢,要叮嘱。”看了眼蝉衣不再多言跟随大夫们走出去了。
宋宅的门前悬挂了白色灯笼,铠甲护卫一层层,暮色中车马人不断,门前没有丝毫的混乱,进出的人都被严苛的搜查。
杨静昌交出了宋宅的门牌,这样再进就没有那么随意了,他回头看了眼,坐上马车离开了,马车上其他的大夫沿途下车,直到车里剩下杨静昌一人,一路行来轻松的面容慢慢的沉下来。
这件事,合理又不合理。
宋家办丧事,留个女医伺候合理。
只是....蝉衣啊....
杨静昌的手在膝头不由搓了搓,想着蝉衣说的那句话,我刚进门就听到宋夫人...想着宋夫人这突然的发病过世,想着大夫们闭口不谈....唉,杨静昌只觉得心里慌慌闷闷,似乎有什么但又没头绪。
怎么跟薛青交代呢?
当初蝉衣之所以会来京城,薛青与他说清楚了,那是一封用药汁写来的信,在水中浸泡呈现,被宗周选中入宫,以死假遁,蝉衣已死,蟪姑新生,请让她留在身边得自由。
但现在,蟪姑离开了他的身边,进入了宋宅,那是宋宅啊,如果没有允许,就算是插翅也飞不出来的地方。
杨静昌搓着膝头从被风吹起车帘的车窗看出去,想到薛青,薛青现在怎么样?据说是差点死了......
马上要入冬了,这京城死的人有点多啊。
......
......
“又死人了?”
躺在床上的薛青睁开眼,张开口。
没有再说话,一块切好的梨放入口中。
“少爷,凉吗?”坐在床头的婢女娇声问道。
薛青嘎吱嘎吱嚼着,含糊道:“不凉不凉,只是再小点,嚼着不方便。”
婢女应声是,将盘子里的梨块再次切小。
一旁四褐先生含糊咕哝一声。
薛青闭上眼道:“说人话。”
四褐先生将嘴里的梨块咽下,从婢女的腿上抬起头,道:“你的嘴又没受伤,差不多得了,奢靡。”
薛青抬手在身前一晃,道:“先生啊,你见过这种满身伤的奢靡吗?”
四褐先生轻咳一声,道:“人要是倒霉了.....那个啥,你知道谁死了吗?”
薛青道:“管它谁死呢,我没死就行。”张口接住又一块梨子,点头,“不错不错。”
婢女高兴的笑起来。
“那些该通知的人你都通知到了吧?”薛青问道,看着躺在临窗另一张床上的四褐先生,一个婢女在前喂水果,一个在后捶腿。
四褐先生道:“你写的那些信都送过去了,放心吧,你看他们都没来看你。”
薛青轻叹一口气,道:“让他们知道我平安就好了,别来看我,我这里啊,不平安。”
话音落,两人都猛地起身。
“收拾收拾。”四褐先生说道。
三个婢女有些慌乱又有些熟练的下床,动作快速的整理坐皱的衣衫,将水果盘子放进一旁的食盒中,一个站定在屋角两个站定在桌案前斟茶倒水.....
“青子少爷,康大人来了。”齐嗖的声音在外边响起。
站在屋角的婢女上前打开门,康岱迈步进来,看着坐在床边闭目皱眉诊脉的老者,再看床上躺着面色孱白的少年....
“欧阳先生,他怎么样?”康岱忙小声问道。
四褐先生睁开眼,嗯了声道:“不怎么样,上次送的那些好酒好肉....补药再多送些来。”
虽然治病的方法有些古怪,但相爷说了一切听他的,康岱应声是,这边薛青睁开眼。
站在屋子里斟茶倒水的丫头们和四褐先生便都退了出去。
“康大人啊,我好多了。”薛青说道。
康岱关切几句,道:“宋元的夫人过世了,这几日下葬。”
适才四褐先生的话没说完,原来是宋元的夫人啊,薛青哦了声,没什么印象,说是早就病着要死了,不过对于无辜的人她也不诅咒和幸灾乐祸,人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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