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婴点头道:“是,你说得对,这一切源头都在秦潭公,如果没有权奸谋逆,又怎么会有如此生灵涂炭。”
薛青看着还在哭的宋元,宋虎子倒是乖乖的坐着一动不动。
“那,要安慰吗?”她说道,有些为难,“我还真不会安慰人,你知道的”
宋婴知道她的意思,虽然流落逃亡在外,不一定养尊处优,但因为帝姬的身份,肯定不会受委屈,是被捧着呵护着的,她不需要去安慰人,就像她说自己不会伺候人一样。
“不用安慰。”宋婴道,“悲伤发泄出来更好,爹他忍的太辛苦了,让他尽情的难过和大哭吧。”一面转身伸手拉起宋虎子,“我们外边说话。”
宋虎子乖乖的跟着站起来。
薛青迈步,三人一同走出来,冬日午后的日光稀疏的散落院落里。
“你记不得了,我还记得当时。”宋婴道,“你被抱进来,呆呆的又瘦,看起来比我小好多。”
薛青笑了笑,伸手探向宋婴的头顶她的耳朵动了动,神情没有变,手也快速的在宋婴和自己的头顶比划一下,收回,院墙外凌厉的风声也旋即消散
“现在我比你看起来大一些。”她说道。
看她的动作,宋虎子也嘎嘎笑着抬手,因为不知道是做什么,手没轻没重拍到薛青头上。
薛青立刻抬手拍开他的手:“干吗?打你啊。”
宋虎子有些畏惧的缩头,宋婴将他肩头揽住拍抚,笑道:“姐姐逗你玩呢。”又看薛青继续先前的话,“你被抱进来,爹让你和我换了衣裳,有禁卫来报秦潭公的大军已经追来了,爹催促母后带你走,母后无奈抱着你上了车,你,其间没有哭闹,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薛青笑了笑没有说话,看着宋婴等待她继续。
“爹是亲自陪着母后和你往黄沙道城去的,把我交给了娘,娘在照看虎子。”宋婴接着说道,视线看向虎子,抬手抚了抚他的额头,头发被抚起,日光下可以看到一块浅浅的伤疤,“那时候不知道他伤的那么重,没有早些去看大夫。”
“就算知道,也不能去看大夫吧。”薛青道。
儿子伤了算什么,女儿都要送去替死,这种时候,什么都不能阻挡妨碍,宋婴的手点点头:“是,的确是这样,伤重也不会去找大夫的。”收回手接着道,“娘看到我,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吓坏了,坐在床上哭,也不敢大声哭。”
眼前日影斑驳,恍若那晚屋子里昏昏的灯影,她站在屋子里,看着地上投影的妇人身影,蜷缩成一团,颤抖哭泣。
她安静的站在屋子中央,尴尬,不知所措,然后有些羡慕这妇人。
这妇人在为失去女儿哭泣。
而她失去了母亲却不能哭。
还真是孩子啊,这种关头会想这个,宋婴道:“后来娘实在忍不住,抱着昏迷的虎子,拉着我,自己赶了驿站的马车追了过去,我们到黄沙道的时候,秦潭公的大军已经围住了全城,黄沙道城也燃起了大火,火越来越大,整个城都烧了起来,外边的人不好进,里面的人也出不来”
她默然一刻,似乎在回想当时。
“秦潭公带着人闯了进去,随后又有五蠹军赶来了,城外变的混乱,娘看着虎子不敢也不能走动,我趁机溜了进去我不知道路进去也不知道去哪里,所以没有看到母后最后一面,不过”
她转头看薛青,微微一笑。
“我看到笃大人和你,虽然看的不清楚,但看到你们逃了出去,真好啊,能活着。”
薛青点点头,伸手在身前画个十字,神情郑重道:“感谢笃大人。”
这手势是什么意思?虽然不懂,但宋婴跟着点头,学她的样子,道:“感谢笃大人。”
一旁的宋虎子立刻也跟着举起两只手比划,咧嘴傻笑,口水再次流下来。
宋元的悲痛没有持续太久,记挂着宋婴出来催促她回宫。
“宫里也有很多事要做,贼妇和假皇帝虽然被押去了皇城司,但宫里肯定藏着不少人手。”宋元急道,“殿下现在要做大事啊。”
宋婴道:“人是最大的事。”但也没有再坚持,抚了抚宋虎子的头,看着薛青,“有什么事你随时让人来找我,皇宫你也可以随时进出。”
薛青笑了笑,宋元已经断然拒绝了,催促宋婴快走,宋婴没有再说话转身离开了,宋元亲自送了出去,小院子里恢复了安静。
薛青转头看宋虎子,道:“该吃饭了吧?”
宋虎子听不懂,但开心的跟着点头。
薛青抬手一甩:“走,吃饭去。”又伸手指了指跟上的宋虎子,“你自己吃。”
季重轻甩马鞭,马车沿街疾驰。
车帘后宋婴道:“季重,你听我说的很清楚了吧。”
季重应声是:“小姐该说的都说了,很清楚明白。”
宋婴道:“但是,季重,你听到没,她什么都没有说。”
第五十四章 知道
薛青的确说话不多。
“她失忆了,所以没有什么可说的。”季重道。
宋婴摇摇头,道:“这与失忆无关,也没有让她想过往,我们说让她听,她听了,但她没有回应。”
回应吗?季重想了想,回应了吧。
宋婴笑了笑,道:“她回应的很有趣,很认真,也总是恰到好处让接着讲下去,但仔细一想,她的回应没有表达自己任何的意思,就是搭话而已。”
季重听明白了,道:“她不信?”
宋婴道:“不信倒还好,也正常,这件事对她的确不公平,也太突然。”
季重皱眉道:“但当初可不知道她会失忆,小姐,我们可一直认为她是谨遵宋大人的话。”说到这里又冷笑,“说是失忆,也只是她说,谁知道她是不是自己把假的当成真的。”
宋婴默然一刻,笑了笑,道:“小时候的她我不了解,但这几年听闻以及亲眼看到的,我觉得薛青不会这么做,她是个聪明人。”
季重道:“聪明人也会办傻事。”
宋婴哈哈笑了,道:“季重,不要以没有发生的事来定论一个人。”又收了笑,“她现在的任何反应都是正常的,事情太突然,不相信难以接受愤怒都是理所应当的。”
季重道:“小姐无须为她烦心。”
宋婴道:“我不为她而烦心,我感激她感谢她,知道她这些年吃过的苦受过的险,也明白她此时乍闻真相的惊骇悲愤不平,这么多年,多少人前赴后继为了我大周朝正统,我身为楚氏皇族储君宝璋,担得起这些恩重,也担得起人之常情的怨愤悲痛不平。”
季重回头,冬日的晚风掀起车帘,可以看到坐在其内的女孩子,她没有带面纱,自从走入大殿的那一刻起她就再也不用面纱遮面。
面纱遮挡的并不是伤疤,而是她半边余下的皇族的脸,现在已经以皇族的身份站到了人前,自然也没有必要遮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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