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之间,真的到了你死我亡的地步。那么四日之后,就算抓不到顺安王,王爷恐怕也不会交出兵权。
过了一会儿,朱翊深放下筷子,手下意识地按在肚子上,只觉得自己从未吃过这么多的东西。
若澄起身走过去收拾碗筷,顺口说起家常,要他放心完成皇上交代的事情,府中诸务都不用他担心。
朱翊深见她神色如常,笑脸如花,忽然不知巨变就在眼前。而将她拖入这个漩涡的人正是他,心中有几分愧疚。他忽然伸手,环住她的腰,仰头看着她。
“澄儿,实话告诉你,我抓不到顺安王。四日之后,我打算逼宫夺位。我若杀皇帝,与太子便有了杀父之仇,不可能再共存。因此,若走到那一步,我需要做皇帝,镇压满朝文武。但我有可能失败,那时候不止是我的性命,有可能也要连累你。你可会怪我?”
若澄的心怦怦狂跳,终于听到他亲口说出来。这天底下人人都想,却没有几个人敢做的事。
她的身子只僵了一下,很快放松下来,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说什么傻话?你若出事,我也不可能独活。无论你做什么,都不要有后顾之忧,我不做你的拖累。”
朱翊深一震,没想到她如此镇定从容,丝毫没有他想象中的惊慌无措,发觉自己好像一直看错了她。这个小丫头,在他身边悄悄长大,早已经不是柔弱的小草。他眼中波涛涌动,心念百转,抬手贴于她柔嫩的脸颊,千言万语似乎都堵在喉中。
“天色不早,我回去了,不打扰你。”若澄提起食盒说道。
朱翊深默默起身,重重地抱了她一下。此时无需更多言语,两个人之间已经有了一种默契。
若澄抬手拍了拍他的后背,等他松开手,将身上的裘衣解下来,踮脚给他披上,又在他嘴角亲了一下,笑着说:“我坐马车来的,用不到这个。这里比王府冷,你千万别着凉了。这几日一定要好好吃饭睡觉,养足精神,才能谋大事。不用担心我。”她特别强调了最后一句。
朱翊深温和地看着她,应了声好,亲自送她出门。
李怀恩带着若澄离去,若澄没有回头,却知道他一直在目送着他们。今夜的他跟以前格外不一样。从前他一直都是高高在上地俯视着她,像他自己说的,如兄如父,而今夜他们之间是平等对视的。
他好像不再把她当成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孩子了。
以前先帝和朱翊深出征的时候,娘娘都比往常更加精神百倍。若澄悄悄问过,她就不会舍不得吗?不会担心吗?明明其它宫里的娘娘都用尽办法不让皇上走。娘娘却回答说就算如此,他们还是要走。与其愁容满面,哭哭啼啼地让他们担心,倒不如欢欢喜喜地送他们去,这样他们才不会有后顾之忧,全心全意地应对敌人。
那时候她还小,总觉得娘娘太过隐忍了,什么情绪都得收着。如今她才明白,对于最爱的人来说,那不是隐忍,而是成全。作为女人,关键时候,不拖男人的后腿就是帮大忙了。
……
平国公府今日准备了一个小小的酒宴,徐邝特意请了军中的一些将领来喝酒,这些人都是京卫里的股肱,几乎占了半臂江山。徐邝故意开了几坛珍藏的酒,誓与众将不醉不归。
席间他借口换身衣服,到了后院。朱翊深以为只要有块金令,便可以号令京卫了?天真。四天之后无论他交不交出京卫之权,他都会把他从那个位置上赶下来。
他命人备了碗解酒汤喝下,又回到前院去了。
沈如锦在花园里散步消食,听到前院的喧哗声,皱了皱眉。
早上,顺安王的事情她也听说了。她对三王之乱的内情知道得并不详实,但她却了解朱翊深。从几次打交道来看,那男人绝不是池中之物。毕竟曾是所有人认为的皇位继承者。他的魄力和决断力,在天家之中是数一数二的,没那么容易倒霉。
她唯一担心的是,平国公府会因此事受到牵连。
她与徐孟舟之间只有利益关系,早已不复爱情。她算明白,当初徐孟舟愿意娶她,并不是真的喜欢她的才情和品性,不过是看中了朱翊深暗中给的那条赚钱的门路。而这条门路,现在想想也有可能是顺安王牵的线。
她不在乎谁做皇帝,更不在乎公公跟朱翊深之间的争斗。她只在乎她能不能做这个世子夫人,将来接着做平国公夫人,享有荣华富贵。她在盘算公公和朱翊深的赢面谁更大一些。
公公的确有多年带兵的经验,在军中也是一呼百应,这是朱翊深不能比的。但是公公毕竟是武将,又隐藏着许多不可告人之事,这也是她进府之后才知道的。论远见和智谋,他跟朱翊深比还差得远。何况这里头还有个很大的变数,那便是苏家。苏濂因为之前被皇上所辱,已经很久都没有参加过朝参。
苏家的算盘应该是早日扶持太子登位,逼皇上放弃手中的权力,这点跟朱翊深是一样的。倘若他们联手,公公便会失败,她得想法子让徐孟舟在这件事里头摘干净。
到时候凭着她跟若澄的姐妹关系,想必不会受到牵连。
她打定主意,叫来一个丫鬟问道:“世子如今在何处?”
“在,在林姨娘的房中。”丫鬟小声说道,生怕夫人又生气。前阵子因为林姨娘的事情,夫人没跟世子少吵。
沈如锦冷笑一声,跟丫鬟说:“你去林姨娘房中跟他说,大难临头了,想不想自保,想的话就立刻来见我。”
第104章
若澄从指挥所出来, 扶着李怀恩坐上马车。马车里铺着绒毯,还有素云准备的手炉,比外面暖和许多。李怀恩驾马车离开,若澄撩开床上的帘子看了一眼。有一辆马车迎面过来, 而驾车的好像是叶明修身边的阿柒。
她放下帘子, 心中疑惑,叶明修到指挥所来干什么?但此时天色已晚, 她觉得也有可能是看错了。她拍了拍自己通红的脸颊,刚才他含情脉脉地看着自己,真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虽然成亲已经有些时日, 但大多数时候,都是他说她做,两个人的相处模式还像以前一样。经历这次的事情, 好像发生了些许变化。尽管那变化还不算很明显,但足以让她欣喜。
阿柒看到身边过去一辆马车, 也没太注意, 回头对马车里的人说:“大人, 指挥所马上就要到了, 可是晋王他会见咱们吗?”
叶明修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这两日天气骤冷,京城应该快要下雪了。今年还没下过雪。他是南方人, 对茫茫雪景有几分期待。都说瑞雪兆丰年,到了新年, 一定会有崭新的局面。人生总是要抱着希望才好。
马车停下来, 阿柒上去对守门的侍卫递了名帖。
守门的侍卫看到是新进的吏科给事中, 虽不知他为何深夜来访,但还是连忙进去禀报。
朱翊深正坐着出神,听侍卫说叶明修来了,一时有些恍惚。
前生好像也是这样一个冬夜的夜晚,在翰林院籍籍无名的叶明修不知为何找到了他,两个人恳谈了一番,达成共识。后来他一步步掌权,叶明修的官也越做越大,还助他登上帝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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