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元帝张口结舌,心道那是您乖孙,难道不是我亲儿子?出了事也不是您一个急。
何况方才七哥儿上去时,您也没说什么。
贞元帝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可不敢说出来。他母亲即便再不论理,那也是他母亲,他不能顶撞。
离得近的蕲王面色很是不好看。今日若是换成别个亲王在里头,太后就不晓得是否能有这份焦急了。
太后眼下也是后悔不迭,方才若是她出声阻拦,不让桓澈上去,就什么事都不会有。
她越想越是自责,根本坐不住,起身离座。
近百左右近卫飞速冲上去,涌入陷落的高台,七手八脚撬开木柜上已经砸变形的锁,惶遽万分地去查看衡王的状况。
他们虽是来救人的,但万一衡王有个好歹,皇帝跟太后那边会不会迁怒还真不好说。
众人掀开柜门,先去探触衡王的鼻息,确定人还有气,不管三七二十一,抬了就走。
顾云容眼睁睁看着乌泱泱一群人跟抬什么圣物似的一路将桓澈擎托了回来。
太后甩开身旁嬷嬷的手,上前急问孙儿可还好。
桓澈被人扶到座上,按着额头,直道无事。
太后听孙儿声音低弱,不信他,命个内侍上去仔细检查一番。
内侍将亲王殿下从头到尾都查验个遍后,跟太后回说殿下身上应有几处擦伤,头上也有磕伤。
太后眼圈立等红了,抱住孙儿,满面心疼之色,连道乖孙受惊遭苦了,定要严惩那些办事不尽心的人。
顾云容震惊了。
太后一口一个乖孙,当着这许多人的面,抱着那么大个孙儿当小孩子哄。
太后在小辈面前虽不严苛,但总还是难寻邻家阿嬷那样的慈和,没想到今日能露出这般态度。
几个亲王也是看得神情各异。梁王回头看了眼荣王,目光微冷。
方才荣王竟还撺掇他也上去,天知道是存了什么心思。
荣王意欲上前查看桓澈的状况,却被太后斥退。
他又去跟贞元帝请罪,却听贞元帝冷声道:“你还是回头去跟你七弟请罪的好。”
荣王僵硬转头,朝桓澈看去。
被簇拥在众人中间的桓澈捂着额上的伤,偏着头跟太后说话,看不清容色。
好好的筵席出了这等事,太后也没了兴致,使人去宣太医,领着受伤的桓澈去仁德宫上药。
锦衣卫几个校尉去清理那个木柜时,却发现了不对之处。几人嘀咕一阵,拿不定主意,报给佥事,佥事又报给了指挥使邓进。
邓进亲自上前查看半日,面色一沉,回身跟贞元帝低禀了几句。
贞元帝眸色冷沉:“将台上一应器具都带走,杂耍班子的艺人全部收押。”
邓进鞠腰应是。
嘈嘈乱乱的一日过去,顾云容与桓澈乘车回府。
太后原本是要留桓澈在宫中治伤的,但被桓澈婉拒了。太后无法,只好放他。
但在他们临走前赐下许多伤药,又命太医每日赴王府诊看,直至桓澈伤愈。
晚来盥洗罢,顾云容亲给桓澈换药。
他左侧额角有一块磕碰出来的伤,不大,但因他皮肤皙白,皮相又太好,故而十分显眼,甚至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
她一面给他涂药膏,一面道:“你说你这回要是破相了,会不会找荣王拼命去?”
“我不找他拼命也自会有人寻他麻烦,”他轻抽一口气,“容容轻点。”
顾云容轻哼:“下手重,疼一点才能让你记住,下回悠着点。我本还想装晕帮你遁逃的,你倒先应下了。看看今日多危险!”
破相都是轻的,万一磕成脑震荡,上哪儿说理去!
桓澈抬眸:“我今日是非上不可的。”
“他们应是早对我起了疑心,”他继续道,“前次在勤政轩时,蕲王已经试探过我一次,我抓住他的疏漏之处躲过去了,这回不论如何迂回巧言,都会坐实他们的猜测,让他们笃定我就是有致命软肋在身。虽然,他们的猜度兴许跟真相有出入。”
顾云容指尖稍一用力,按他伤口一下,看他微皱了皱脸,才收回手:“那你就不怕你在里面发病?说不得多困个一时半刻,你这条命就没了。”
“托容容的福,我如今在柜内能待的时候比从前长了不少,我自己拿捏着度的。”
顾云容顿了下,眸光一转:“那高台……莫非是你弄塌的?若如此,你是如何办到的?”又思及他面对荣王时的神态语气,惊道,“你是在故意惹荣王起疑,让他将你逼上去?”
昭仁殿内,贞元帝俯视面前跪伏在地的荣王跟蕲王两人,冷声道:“都说完了?”
荣王忙道:“说完了,父皇明鉴,儿子与兄长当真冤枉!”
蕲王脸色阴能滴水。
父皇要审,将荣王叫来审问便是,为何要拉上他。
贞元帝转至御案后,慢慢坐下:“所以照你们的意思,尤其是你——”他看向荣王,“一群不入流的杂耍艺人受人指使,要害七哥儿,你不过是误打误撞碰上了?那总要有个人将老七引上去吧,而当时极力拉老七上去的可不就是你么?”
荣王以头抢地,屏息凝气。
他父亲说的什么木柜内暗藏杀机之事,他是一毫不知。
他这是着了老七的道了,而且还是他自己硬要凑上去被他坑的。
什么不可告人的软肋,说不得就是老七故意下的饵而已。他平日里在他们面前故作怪异举动,引着他们一再上来试探,他再借此反将一军。
今日上台之前的迟疑,很可能也是为了戏耍他故作姿态罢了。最后上台入柜时,不是镇定得很么?
荣王咬牙。
蠢,真蠢!
他从未觉得自己如眼下这般蠢!简直愚不可及!以为自己洞若观火,但实则他眼中的猎物是他背后的黄雀!
贞元帝慢条斯理啜了口茶。
邓进跟他说,那木柜里别有机关。这机关指的不是杂耍艺人们用来藏人的机关,而是杀人的机关。
邓进说,经查发现,那个机关应是在巨大冲力下才会被触发,弹出铅块朝柜内人的头部猛击,一击即收。即便是体质过硬,也受不住这致命一击。
也即,高台倒塌后,七哥儿即便不被摔死,也会死于机关。而因着同样是磕碰击打伤,众人届时只会认为他是因高台坍塌摔死的。
何其歹毒!
幸运的是,那个机关似乎出了差错,台塌后铅块未弹出。
不过他私心里觉着还有一个可能,就是高台塌前七哥儿就发现了这个机关,因此躲过一劫。
贞元帝重重按下茶盏,喝来邓进,命将荣王押去北镇抚司。
虽说他觉得蕲王也可疑——荣王与蕲王自来走得近,又总跟他进言复立蕲王之事,说是蕲王指使荣王这般做,他也是信的。但蕲王不肯承认,他总是不能强行加罪。
荣王悲呼道:“父皇且听儿子一言!儿子方才也说了,儿子倘若真想害七弟,又为何要自己出来挑这个头?这般岂非徒惹人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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