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皇后嘴角抖了抖。
什么叫惊扰圣驾,眼下怕是在皇帝耳边放火鞭,他也听不见。
但这话她不能也不敢说。
冯皇后觉得自己不能跟这个儿媳妇过多磨缠,不然迟早被她气死。
她挥手,不耐道:“得了,本宫什么不知,无需你知会。”
顾云容却是不动:“太子殿下说了,让我交代完再走。”
冯皇后听得出,她那“太子殿下”四个字咬得格外重,显然是有意的。
“太子殿下的吩咐你谨遵,难道本宫的命令你就不听了么?”
顾云容似笑不笑:“殿下也是好心,且我若没能办成殿下叮嘱的差事,回去后也不好交代,娘娘见谅。”
冯皇后已经察觉出,顾云容这是开始抬出桓澈来压她了。
她虽是嫡母,但就目前的境况来看,分量怕是确实不敌一个太子。
冯皇后再三忍耐着听顾云容事无巨细交代,终于等到她言罢告退,恨得几乎将手里的匙子捏碎。
她好恨,为何她的肚子就这样不争气!若她能生个儿子,何至于镇日受这等窝囊气!
顾云容回到东宫,正遇上桓澈打外头回来。
她也没问他去了何处,横竖他近来都忙碌非常,晚夕出去也是常事。
桓澈问了她乾清宫内的状况,面上神色莫测。
待到二人入得书房,顾云容终于憋不住问道:“你为何不阻拦冯皇后?你难道就不怕冯皇后做什么手脚谋害陛下?”
顾云容觉得这个极有可能,女人嫉恨之心发作时,什么事都可能做得出来,何况是冯皇后这么一个长期活在嫉恨之中的女人。
桓澈坐下喝了半盏茶,轻声道:“你不觉得让她待在跟前才更稳妥?父皇但凡有个什么好歹,她首先脱不了干系。”
“话是这么说,但我瞧冯皇后坐在陛下身畔服侍服药时,神色古怪,怕是没安什么好心。”
“她当然不安好心,但她也不会这样直接地下手。况且我觉着,其实她是希望父皇好生活着的。毕竟父皇活着,她还有几分体面。一旦父皇宾天,她就要自求多福了。”
顾云容想想也是这个理儿。但她总觉得冯皇后适才的神情阴森森的,若非情理上说不通,她险些都要认为冯皇后是要给贞元帝灌毒了。
她又想起贞元帝那个莫名其妙的病。她召来太医仔细问了那病的病由与症状,觉着有可能是后世所谓的低血糖。
重度低血糖造成的突然昏厥也可能持续数日之久,但是在得到治疗之后,这样长期反复昏迷,就有些奇怪了。
她问过太医之后,这段时日都会在前去侍疾时,着人往皇帝嘴里涂抹一些蜂蜜,希望能起到些许效果。
桓澈看顾云容出神,起身在她头上摸了一把:“父皇那边,我一早就差人盯着了,容容不必过忧。”
除却父亲之事外,其实他还挂心着另一桩事。
顾云容如今仍是亲王妃的身份,晋太子妃需要皇帝下诏,但以眼下的状况来看,似乎只能将之延后。
即便他趁着父亲清醒时去请旨,也有些说不过去——皇帝如今这副光景,他却张罗着立顾云容为东宫妃,传扬出去,对顾云容很是不利。
所以他打算等他父皇身体好些再说。横竖先前也时常出现此类状况,譬如嗣君登基几月之后,正妻的皇后名分才得立下。
又过了若干日,桓澈去看贞元帝时,他已经清醒过来,病况缓解。桓澈便问起了万寿圣节的一应庆贺是否如常举办。
“办,照办不误,”贞元帝靠在大引枕上,慢悠悠喝着蜂蜜水,“况且,你如今这个时候与藩属国说万寿圣节庆贺取消,也来不及。眼下多数藩属国的使团眼下怕是已在路上了。”
贞元帝看儿子欲言又止,轻叹道:“是不是惦记着你媳妇的册立之事?朕记着的,哪怕是看在她这阵子全心全意侍疾的份上,朕也会把那份应给的给她。不过这事,得在万寿圣节之后。”
桓澈点头:“这是自然。”
“你媳妇让朕头晕时就多喝些甜汤甜水,朕试了试,果真觉着好了不少。若是她能再给朕添个孙儿,那就无憾了。”
贞元帝声音虚弱,但精神却瞧着颇好,说话时甚至还带着些笑意:“去年诸事冗繁,你没能来得及筹备采选女官,而今是不是应当作速将此事办了?不然女官们都服劳期满了,六尚一宫里面岂不是要空了。”
桓澈垂眸,父皇为何忽然提起此事?
贞元帝状况又转好些后,便敕谕礼部从速筹备,不几日就将先前缺漏的群臣庆贺礼补上了。
今年来贺万寿圣节的番邦使团里面,竟有倭国的,且还是倭国国王派来的。
倭国使团正使是倭国国王身边近臣藤原贤达,副使就是先前曾来国朝朝贡过的妙信和尚。
此前何雄与武田等人闹的那么一出,不论始作俑者究竟是哪个,国朝这边毫无疑问是要归咎于倭国的,倭国国王此番就是来庆贺皇帝生辰顺道赔罪的。
贞元帝起先将之拒于国门之外,但后头不知怎的,下旨准其入京。
万寿圣节之后,倭国使团也没有离京之意,藤原氏与妙信和尚频繁出入皇宫,倒有些像当初求好于宗亲百官的佛郎机人。
顾云容倒不如何打探外间之事,她觉得她的当务之急是怀孕。
怀孕这等事说来好像确实要讲机缘。前头的孝宗皇帝与皇后张氏婚后三年多无子,怎么看怎么像是生子无望,但二人第四年就有了皇子,后面又连着育有一女一子。
莫非她也要等三年多?
顾云容正胡思乱想,春砂进来,踟蹰一回,低声道:“娘娘,奴婢适才听说新近由近侍女官择选出的三百淑女已经入宫,预备往御前去,让陛下过目。”
春砂看顾云容点头之后并复又低头看书,显然并未上心,一时急道:“娘娘,千岁爷也在陛下处。”
宫中人惯呼太子曰千岁爷或小爷,春砂随顾云容入宫之后,也有样学样。
“那又如何?那拨淑女是要充实六尚的,又不是要充作后妃或皇子妃妾的。”顾云容道。
春砂将声音压得更低:“可是奴婢一早就打听了,此番采选与往年皆是不同,且您难道没有想过,陛下为何要采选这么多淑女?”
顾云容面上风轻云淡:“想过,但我再是想又有何用,我不能左右陛下的想法。说到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
春砂一怔。
这倒是。
她家姑娘年纪轻轻的,倒是看得开。换做旁人在这种情势下生不出孩子,怕是早就急得呼天抢地了。
五公主婚期在即,却没有一丝安生待婚的意思。
借着皇帝病况转好的由头,她在宫里治酒摆宴,请了几个勋贵家的姑娘来谈天下棋。
算来,素日跟她要好的几个姑娘大多都已成婚,她一心想算计来做亲嫂子的施敏,落后因着她父皇的一句交代,被施家人强按着头嫁了个门户相当的膏粱子,她听说施敏出嫁当日哭得几乎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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