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容不知徐氏所想,她就是觉得待在桓澈的船上有些不自在。
桓澈的画舫大得很,统共三层,但却把顾云容的房间安排在了底层最末端,余人或在中间或在上头,只她位置最偏。
她都忍不住怀疑他特特叫他们过来是为了整她了。
她白日间在船上睡多了,如今无甚困意,在床上躺了许久也无法入眠,正想起身去将自己带来的那几本书取来,就忽听一阵敲门声响起。
顾云容并未多想,觉着大约是阿姐或者秋棠她们。她屋外的琉璃灯未开,她到得门边时,透过槅扇往外看便是漆黑一片。
顾云容预备去开门的手忽然一顿。想了想,还是问了句:“何人?”
等了少顷,外面无人应答。
她心里直犯嘀咕。犹豫的当口,外头的敲门声再度响起。
她又问了一遍,但回应她的只有敲门声。
她心中疑窦更甚,本打算不予理会,但外头的人好像掏出了什么东西开始撬门。她吓了一跳,取了个花瓶过来,躲在门后一手抱着花瓶一手飞快拉开了门栓。
对方进来的一刹那,她一瞬看出是个男子,惊慌之下就要将花瓶砸过去。然而对方的反应比她快得多,她才将花瓶举起来,他就攥住了她的手腕,顺道把花瓶从她手里抽走,精准无误地扔到了软榻上,与此同时迅速捂住她的嘴,把她即将出口的惊呼扼杀在喉咙里。
不过顾云容此刻已经不打算喊了,因为她看清了对方的面容。
是桓澈。
以正经著称的亲王殿下,竟然学那些登徒子,夜闯闺房。
顾云容缓了一缓,指了指他的手,示意她不会乱叫。他看了她眼睛一眼,慢慢松了手。
“我此番来,是想与你好生谈一谈,”桓澈一面掩门一面道,“上回我约你去桃花桥其实就是抱着这般打算,只是……”只是看到谢景之后,情绪波动导致没能谈成。
顾云容微微沉容:“敢问殿下,前头航道被封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似乎是在围堵盗匪,”他在桌旁坐下,“这个不打紧,我可以带你们过去。眼下来说一说我们之间的事。”
顾云容正暗忖他们能有什么事可说的,就听他道:“我能叫你云容么?”
顾云容结结实实打了个寒颤。
为什么她觉着自打在海宁县遇见他那次之后,他就变得有些不正常……
“随……随您,您说完了就请早些回房歇息。”
“那我便打开天窗说亮话了,”他盯着顾云容的眼睛,“你之前说了谎,其实你是对我有意的。”
是语气笃定的陈述句。
他见顾云容张了张嘴似要说什么,抬手示意她暂且止言:“你不必急着否认,说一千道一万,言语可假,眼神却不可。我仔细回想了你与我相处时的诸般眼神,我觉得我的判断并没有错。”
“我从前虽未曾经历过,但我见过那种眼神,一个人若是爱慕另一人,凝睇他时眼神是不同的。”
桓澈见顾云容久久不语,逼视着她道:“你仍是不肯承认么?”
顾云容倏地在他对面落座,一笑道:“我不晓得您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也不知您逼我承认我对您有意是何意图,您要知道,每个人的状况是不同的,您不能以您的判断作为准绳,不是么?”
桓澈面上神情不见一丝松动:‘你不要往旁处想,我没有任何恶意。你坚持否认,是否有何顾虑?’
顾云容觉得桓澈这个人最可怕的地方在于洞察力过分敏锐,所以她很少在他面前伪饰心思。
但从前她是他的王妃,又一门心思想要争取他,行事都要小心翼翼,如今可不同了。
顾云容一拍桌子,身体前倾,讽笑道:“就算您说的都对,那又如何呢?”
他又犹豫片刻,终于深吸一口气,正色道:“我想与你说,你不必有所顾忌,其实我……我也对你有意,我又已到了婚配之年……”
他话未说完就见顾云容蓦地瞪大眼睛,身子一歪就从绣墩上摔了下来。
不是惊喜也不是激动,倒像是……吓得。
吓得?
他起身上前扶她时,却见方才还镇定自若甚至气势汹汹的少女,此刻惊恐万状地抬手推他。
顾云容慌手慌脚地爬起来:“时……时候不早了,殿下还是早些回去歇息的好。”
桓澈却是不改认真之态。他觉得眼下是剖白心意的好时机,打算将要说的一股脑说出来:“我是诚意十足的,你不要有所怀疑。我这些日子想了许多,难得遇上心仪的姑娘,我不想错失……”
顾云容听着他这一连串的话,只觉一个又一个炸雷在头上轰开,末了彻底跌坐到了地上。她扶着桌沿勉力半蹲在他对面,觉得有点害怕。
真是疯了,上辈子与她做了小半年夫妻都没喜欢上她的人,今生与她的的相处时光尚不及前世的十分之一,竟然说喜欢她?
顾云容真的禁不住对眼前人的芯子产生了怀疑。
这家伙的身体莫非也易主了?
她顾不上许多,踉跄着跑去关窗户。
但她尚未将窗扉阖上,桓澈便疾步上前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屋里闷,莫要关窗。”
顾云容一转头,就对上了他略有些躲闪的目光。
她缓缓收回了手。
是桓澈本人了。
他方才冲过来完全是下意识的举动,目光的闪躲也不像是能瞬间装出来的。
那这就真的玄幻了。
顾云容觉得事出反常必有妖,所以她看着这样的桓澈竟然有些害怕。
顾云容一再表示要缓一缓,但桓澈认为她不过是在逃避,两人拉扯追躲之间,顾云容出了房门。
桓澈见她扶着船舷吹风喘息,一步一步靠过去:“莫要站在那里,仔细风浪骤大,舟船不稳……”
他话未落音,寂静的水面上突然一股巨风平波而起,他们所处的是画舫的末端,动荡颇大,风浪狂袭下,顾云容来不及退后,脚下失衡,身体一偏,竟是要往江中栽倒。
桓澈一惊,离弦之箭一样冲上前,眼疾手快一把拽住半个身子已经倾斜下去的顾云容,奋力一扯,将她带到了自己怀里。
一串举动下来快如惊雷,不过眨眼的工夫。
顾云容也是吓得不轻,这江水深得很,又伴有大风,若是她当真掉下去,即便有人当即跳下去救她,怕也是凶险。
可方才还无风无浪的,船舷也足够高,她会一瞬间就失去了平衡,大约也跟她此刻头脑晕乎有关。
她大喘了几回才缓过来,一回魂就发现自己还趴在他怀里。
桓澈发觉她浑身瑟瑟,一把将她打横抱起:“是害怕还是冷?你穿得这样单薄,仔细着凉。”
顾云容咬牙,你要是不大半夜跑来发疯,我何至于出来,本来就打算睡了,当然穿得单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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