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凉福灵心至,望着胤禛蹙眉的模样说道,“难道爷在着恼的是如今的事情?”他虽然没有说得很清楚,胤禛却听明白了温凉的意思。
既然温凉猜到了,胤禛也并没有否认。
温凉与胤禛的对话似乎一贯都是这样,两人都不是会坦然以对所有心思的人,便是说话的时候,如是能被对方猜到的心思也能认真告知,若是猜不到,便是无人得知的隐秘。
温凉淡漠地说道,“成王败寇。自古向来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别说是泼脏水,如果能把人抹黑到再也爬不起来才更好,恨不得把胤礽打成过街老鼠,让康熙帝再想不起当初胤礽备受宠爱的模样。
人性如此。
胤禛面带薄怒,冷冽慑人,“若他真如此卑劣不堪,自该如此!连奴才都敢屈辱于他,着实该死!”他一拳砸在桌面,力道骇得温良猛地窜入了温凉怀里。胤禛意识到情绪的外露,深呼吸了两下,恢复了平静。
温凉的手掌安放在大猫的背脊上,温热的触感让温良也慢慢平缓下来,“爷生气的是他侮辱了皇子,还是因为他侮辱了你的兄弟?”如此二者,是截然不同的。
胤禛猛地抬头看着温凉,许久后移开视线,无奈地说道,“先生,我有没有说过,你说话的时候总是太过直接?”
“你说过。”温凉道。
胤禛靠在椅背上,双手随着动作落在两侧扶手上,“我猜一大部分是因为胤礽……”他叫出这个名字时停顿了几息,“他在这些阿哥中总是不同的,从小时候便意味着其他人所奢求的一切。”
胤礽小时候也曾温和友善过,胤禛仍记得他那个时候的模样。只是一切都比不过权势的重要性,人总是会变的。胤禛如是,胤礽亦如此。
“阿哥或者是兄弟,都不重要。”胤禛剖析到最后,脸色冷硬起来,“已经分解不清了。”
温凉默然,胤禛很少会对人解剖内心般说这么些话,这对胤禛来说属于难以涉及到的一部分。他敏锐地觉察到他刚才的那句话是错误,至少对他如今而言是个错误。
他会知道太多他本不该知道的东西。
好在胤禛也没有打算继续说下去,他只是看着大猫蜷缩在温凉怀里的模样出神,片刻后说道,“先生该回去了。”
温凉点头,他也深以为如此。
临出门前,胤禛微凉的语调在身后响起,“先生,这些时日切莫出门,万事小心。”
温凉抿唇,迈步出门。
那场越界的对话很快就消散在空气中,随着日光中的浮尘渐渐消失,再不出现。
温凉给大猫取名字的消息很快便让绿意知道了,毕竟当温凉语气平板地和大猫讲道理的时候,绿意总能够听到先生自称名字,如此反复再三后,绿意总能猜到这件事情。
只是她花了好几日的功夫才知道,此良非彼凉。
胤禛的警告不会无的放矢,温凉相信胤禛的确是得知了某些不太好的消息,这段时日也一直在府上并没有出门。可康熙帝的召唤是温凉唯一不能够拒绝的事情,他带着绿意出门的时候,下意识按住了一直在跳的左眼。
绿意坐在马车上的时候注意到温凉一直在按着眼睛,不禁问道,“先生,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了?”
温凉淡凉地说道,“眼皮子一直在跳。”
绿意惊讶地看着温凉捂住的左眼,“俗话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先生,这是好事。”
温凉摇头,一本正经地说道,“左眼跳灾右眼跳财这般说话也并非不曾听说过,按照这般话语,我等该相信哪个?”
温凉对这种说法一直都带着信则有不信则无的态度,倒是没怎么在意此事。
温凉闭目养神,等到了宫内时,左眼的跳动次数收敛了很多,只是偶尔跳上一跳,权当是眼皮子在运动了。
梁九功察言观色,发现温凉眼皮上那些许不妥当,心下了然,却不曾说些什么,只是引着人到了乾清宫。
只在接下来更加注意了些。
温凉入内的时候,康熙正在一个人琢磨着棋盘,侧面书桌上的奏折多到几乎堆不下了,可康熙帝却连看都不看一眼,只是认真推测着眼前的棋局该如何走动。
听着温凉来的动静,康熙帝压低着镜框看了眼温凉,含笑道,“你可算是来了,来瞅瞅,这棋局你是打算如何破解?”
这距离温凉见康熙,又是一个多月,这短短的时间内,康熙整个人宛若苍老了几岁,而这种苍老几乎是不能逆转的那种,让人心头一跳,又不知莫名从何而起。
温凉道,“某的能力可比不上万岁爷。”他一边说着一边坐下来,望着康熙帝正在摆弄的棋盘,相杀相残,互成胶着之势,这是温凉最不喜欢的一种。
他喜欢干脆点,能够快刀斩乱麻是最好的。
康熙帝乐呵呵地说道,“怎么能一直停留在原地,总是需要好生琢磨才能够进步。”
温凉挑眉,“万岁爷这是打算帮某提高棋艺?”
康熙帝按下一子,棋面骤转,顿时变成黑子对白子喊打喊杀。他点了点桌面,“温凉说说看,这是为何?”
温凉不过看了一眼,便淡声说道,“断臂求生。”
康熙帝抚掌而笑,“这不就会了吗?”他摸了摸白子,瞅了几眼后,又随意地落在了另外一处,局势又顿时僵持住,康熙帝又道,“温凉再看,这又是为何?”
温凉凝神,“蛇打七寸。”
康熙帝哈哈大笑,声音苍茫,“孺子可教,孺子可教也!”
温凉安然地坐着,他深以为此次康熙帝叫他过来并非只是要说这些简单的话语,可这一小段闲暇的时光,康熙帝还真的是拿来教导温凉下棋。
康熙帝的功底自然比温凉深厚许多,几乎是妙手捻来,温凉在这半日的熏陶下,倒也进步匪浅。临到离开的时候,温凉站在门口停顿片刻,回首望着康熙帝道,“万岁爷,身体为重。”
康熙帝笑着让梁九功送走了温凉,这才踱步走到桌面前。这是梁九功整理出来的奏折山,康熙已是按住了三日不曾去看,如今……他掀开第一本。
今日邀温凉过来,某种程度也是源自于康熙内心的排斥。如今这奏折内容如何,他心里清楚。
只是再拖,又能拖到几日?
一刻钟后,书桌面前散落着无数的奏折,每一份都几乎是被随意丢弃在前头,批阅的主人甚至都没看完前三行,便基本知道要说的内容又随手丢开,这般快的速度,导致他面前只剩下薄薄的三本。
康熙帝又侧头看了两本,随手丢开,等到梁九功进来的时候,地面已然落满了各种奏折,基本无处落脚。除了除鳌拜与削三藩两年,梁九功再没看过康熙帝如此肆意的时候。
如今他手头上留下的是最后的那本,也是唯一一本能让康熙帝看完的奏折,那涌上头脑的火气在看完后慢慢压下来。康熙帝随意地把这本折子按下来,哑声说道,“梁九功,把地上的那些都收拾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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