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周身气息冰凉,“温先生既然是臣弟的幕僚,他的事自然是臣弟的事情,太子殿下若是有话要说,便直接来寻臣弟便是。”
胤禛说完后,便带着温凉离开乾清宫,胤礽神情越发难看。梁九功心知太子殿下此次的目标应不是乾清宫,便在胤礽还未注意到的时候悄然入了殿内。
胤礽在原地站定半晌,好容易压下怒火后,这才带着人离开这里。
胤禛和温凉一同上了马车,清宫的景致被马车远远抛在后头。
胤禛甫一上车便仔细端详温凉的神采,无奈言道,“先生少有如此折腾自个儿的时候。”温凉原本半阖着眼在休息,闻言睁开眼眸,漆黑的眼珠子认真地看着胤禛。
温凉知道自身的修养能耐,习惯察言观色的梁九功都不定能看得出来那微妙的变化。
“万岁爷输了。”温凉道。
“我看出来了。”胤禛正经地坐着,哪怕马车摇摇晃晃,他的坐姿都很是笔直,“若非如此,先生眼下可不是这般模样。”
温凉有些稀奇,他并没有觉得自身有何问题。
胤禛似乎没有解释的想法,很快便转移了温凉的注意,“皇阿玛此举该是为温凉铺路了。”
温凉漠然道,“并非好事。”
胤禛无奈地摇头,“只是对先生而言罢了,若不如此,将来如何,有谁能够说得准确?”
温凉不语。
胤禛又道,“你的身份不同,将来若是新皇登基,按着眼下这几位可能被皇阿玛列入考虑范围内的阿哥来看,没有一位能够护着你。”
温凉蹙眉,“某便是跟尚家有关,也不至如此。”尚家尚了公主的确是事实,可和顺的度牒并没有更改,最多算得上是皇室旁支,和皇家可没有任何关系。
“眼下皇阿玛对先生的过多关注便足以抹煞了。”胤禛比温凉更清楚这些人的心思。温凉的存在便是某些人心中的刺,康熙帝越发厚爱,温凉在他们心中便被越发痛恨。
温凉是外人,又不是外人,若再没有权势,将来如何的确未可知。
“便是有再多权力又能如何?”温凉的声音在越发昏暗的车厢内响起,不带半点波动,“普天之下莫非皇土,不论是何人成为皇上,便是万岁爷给某留下免死金牌,能让某意外暴毙的方式太多了。”
胤禛不喜欢温凉在描述自身时所采取的方式,那种漠视……近乎是种侮辱。然温凉所言非虚,若是他人登基,连胤禛也是任人鱼肉。
胤禛的指尖不耐地在膝盖上敲打着,手指的主人似乎陷入了某种出神中,昏暗的车厢内看不到彼此的模样,只是这般近的距离,温凉能够听到那一下又一下的敲打声。
温凉安静地闭目走完了整个车程,直到马车停下时的轻微动静后,胤禛似乎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
他幽深的眼眸准确地望着温凉的方向,在温凉主动避让请胤禛下车的瞬间,那低低的语句擦过温凉的耳郭,清晰地停留在耳边。
“自不会让先生有事。”
温凉下马车后,望着身前胤禛淡定的神色,只听他言道,“先生不若早些歇息,此事等明日再来商谈。”
温凉抿唇,与胤禛在门口分道,他顺着小径回到自个儿的小院,庭院内灯火通明,铜雀早便把早晨的乱糟糟给收拾干净了。
眼见着先生总算是回来,铜雀心里松了口气,便听到温凉的声音,“铜雀,让小厨房烧些热水。”
铜雀轻声道,“小厨房一直备着,先生是想沐浴?”
温凉慢慢点头,动作有些轻缓。
铜雀立刻便让人把办此事,半晌后,温凉便舒舒服服地浸泡在宽大的木桶内,闭着眼睛在温热的水中休息。
温凉浸泡了两刻钟后才出来,整个人比刚才清醒了些,他本是不打算进食了。然铜雀早便让人准备了饭食,温凉蹙眉也便坐下了,至少他晚膳的确没动。
不到半个时辰后,温凉已然悄悄睡去。
他不喜人守夜,屋内安安静静没有半点动静,唯有那合上的窗户还隐隐被风夹雪所拍打,时不时有些声响。庭院洋洋洒洒的雪愈发大了,从天际落下,天地间似乎只有这从天落下的白色,铺满了景秀山河。
在这雪景中,胤禛站在廊下仰头看着飞扬不竭的雪,伸手接住几粒雪粒,“先生如何了?”
一道暗哑声音传来,“已然睡下。”
胤禛默不作声地把被融化的雪水打湿的左手背到身后,平静地看着屋外的景色,直到张起麟从外头回来,带来了胤禛想要的消息。
夜半时分,大雪覆盖了屋檐,那漫天雪地的优雅景致无人得知,只能隐约听到那水声溅落的声响。
万物寂静,掩盖了些许本不欲为人知晓的声音。
雪是白色的,然雪里,是黑色的。
……
康熙帝把玩着手里的核桃,听到了今日所有的消息,除了在听到胤褆和胤禩撞上时嗤笑了声,而后便没有半点动静。
“东宫如何?”
“听说太子闹了脾气。”梁九功谨慎地回答。
这话的确是总结了今日太子的情况,然对比起实际来说,已经浓缩了很多东西。
康熙帝对胤礽很是了解,闻言只是忍耐地阖上眼,而后才说道,“革去胤禩内务府总管的职务。”
梁九功只是垂下头来,迅速地帮着康熙帝拟旨。
康熙帝看着眼前的圣旨,半晌后亲自取来玉玺,打开红泥。
“两日后你亲自带人去胤禩府上宣布。”康熙帝似是早有打算,把这旨意丢到梁九功后便说道。
梁九功记下此事后,便看着康熙帝站起身来,“朕歇息了。”
梁九功亲自送着康熙帝回寝宫,又忙内忙外地弄好了一切事宜,等到最后康熙帝真正安歇,而守夜的太监也都到位后,梁九功这才有了一种脚踏实地的恐慌感。
他面色镇定地站在此处听着今夜的风声,不知究竟是什么在拍打着耳际。半晌后,梁九功这才意识到是自身的心跳声。
梁九功身为康熙帝的贴身內侍多年,哪怕如今还有个围珠在和他争夺位置,然他始终是康熙帝用得最顺手的棋子,也同样是知道康熙帝心事最深的內侍。
康熙帝的任何举动都是梁九功需要揣度的内容,而近日的举动,以及他怀里揣着的圣旨……梁九功咽了咽口水,倒是有些莫名的畏惧。
一朝天子一朝臣,哪怕梁九功如今权势如此,也不奢望改朝换代后能有什么好的变化。只是这时间还太早了。
……
次日温凉清醒时,比他往日的作息早了很多。
他躺在床榻上看着那屋内暗沉的模样,慢腾腾地起身,而后又换好了昨夜挂在床头的衣裳。屋内的地暖很是舒服,完全体会不到外头那呼呼作响的寒风。
温凉听着外面的风声,掂量了半晌后,还是就着现在的模样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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