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楚音遥,他被贺煜怀疑过、威胁过、要求过,他也一度认为自己从来就不曾了解过贺煜,但却从没怀疑过这个——自父母去世后,在这个世上与他最亲近的人。这种颠覆感,即使他的神经再坚强,也不可抑制地出现短时间的失控。
贺煜,这个在他成长期里最特别的存在,承载过他的亲情、友情、甚至当初自以为是的爱情,但如今却什么都没留下。而他,也只不过是贺煜的一颗棋,相处过、培养过、激情过,可始终也只是随手可弃的存在。
走到一处小型的社区公园,因为天气还冷,这里并没有什么人。楚音遥坐到公园内的长椅上,由于长期没人坐过,椅子上已经覆着一层灰尘,他也没在意,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
冷漠的神情看不出情绪,在旁人看来,只是一个心情不好的孩子罢了。
微微低着头,呼出口气,白雾融入空气中,却有一种化不开的郁结。照正经的逻辑,他现在大可以拿着枪崩掉贺煜,但理智上来说,他要考虑的远远不止这些。现在,他听到的只是安栩的说法,至于事情到底如何,还需要让纪叔亲口说。他不怕杀人,但也不会滥杀。
至于贺煜,他已经不期待能从贺煜嘴里听到事实了,因为他不再相信那个人。如果让他现在拿枪顶着贺煜,楚音遥不是下不了手,只是贺煜当初毕竟救过自己,如果不是贺煜把他带回贺家,也许十四岁那年,路凝夕已经死在那条巷子里了。另一方面,当时安栩告诉他,自己的父母是被严家害死的,如果真是这样,贺煜拆了严家,也算是给自己的父母报了仇。
一码归一码,就算楚音遥现在已经将对贺煜的感情全部放空,也不能忘恩负义,虽然这种恩义现在很难说清楚……可有一件事却是显而易见的——他与贺煜的种种从此将彻底斩断。
手机适时地响起来,楚音遥看了一眼屏幕上萧晟扬的名字,没有立即接通。
说实在的,萧晟扬给了他很多,甚至比贺煜还多,只是他不晓得这种给予有一天是不是也要收回,然后自己再陷入另一个万劫不复。贺煜千错万错,有一点还是对的,他教会了自己什么叫对亲近之人的防范之心。
他想平淡的过日子,但很多东西却要被迫考虑。
手机在响了良久之后自动挂断,楚音遥握着手机没动,不多会儿,电话再次打过来,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按下接通。
“喂?”
“你出门了?”萧晟扬的语调依然很平和。
“嗯。”他现在不太想说话,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怎么了?”似乎发现他不对劲儿,萧晟扬问道。
“没什么,有事?”看了下手腕上的表,这个时间,萧晟扬应该在工作。
“刚刚有人送来一张图书大厦的购书卡,你别去书店了,上网查查想要什么书,让他给直接送家里。”萧晟扬坐在办公室的皮椅上,手里把玩着那张卡,刚刚秘书拿进来,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楚音遥。
“没事,反正我已经出来了。”
“嗯,如果没到书店就买点儿吃的回家去,晚上降温,早点儿回去。”其实那张卡什么时候用都可以,只是萧晟扬突然想打电话给他,便用了这个借口。
“好。”萧晟扬这么说,倒也免了他再去一趟书店,买两本书回来应付。
萧晟扬那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道:“晚上我早点儿回去。”
“不是有宴会吗?”昨天还告诉他不回来了。
“没什么重要的。”萧晟扬看看窗外,虽然说话还是那个态度,但总觉得小孩儿今天情绪不高。没多考虑,他准备去宴会上露个面就回家,其他的让宋琰处理。
“你有什么要吃的,我一起买回去。”冰箱里已经没有多少食材,反正都是买,一次性买齐倒方便些。
“我想想。”萧晟扬想了一会儿,将想吃的东西报给楚音遥,随后又说了会儿话,这才挂断电话。
楚音遥将手机放回衣兜里,萧晟扬刚刚那一通看似没什么营养的电话,倒是略微地让他转移了一下注意力。他对贺煜有不满、有厌恶、有失望,但却并不伤心。
也许潜意识里,他早已经将贺煜划出了生活的范围;也许是萧晟扬对他的侵入太过成功,让他在不觉中认清、也淡化了对贺煜的感情。所以在怒气过后,楚音遥更多的是对以后的打算,而且不是没意义地感情纠葛。
站起身,拍拍大衣上沾到的灰尘——对于自己的死,他肯定要讨个说法,应该杀的人他也不会手软,只是现在需要从长记忆,鲁莽行事他占不到好处。越是这种时候,他越不能失了理性。
另一边,罗笑发疯似的冲进贺家大门,贺家的佣人年后放假都回家去了,此时的贺宅显得十分安静,只有几个厨房帮忙的人在后院坐着,并没注意到他。几个在门外巡视的保镖见是罗笑,也未上前阻止,毕竟他是老大的人。
书房的门被从外面“砰”的一声推开,贺煜抬头看向门口,罗笑喘着气,眼睛死死地盯他住。
“这是怎么了?”贺煜站起身,将手里的书放回桌上,走过去,“这个时间不是应该在医院吗?”
罗笑没动,眼睛依然停留在他身上,似乎想透过这具他再熟悉不过的身体寻找一些真实的影子。
“不舒服?”贺煜皱起眉,将人拉进书房。他看得出罗笑现在的反常,语气柔和下来,“哪不舒服,我打电话让医生来给你看看。”
正要转身拿电话,却被罗笑一把抓住衣领,发红的眼睛直视着贺煜,声音哑得吓人,“贺煜,我再问你一次,凝夕是怎么死的?”
贺煜一怔,很快收了心神,“不是和你说过吗?是严世华收买了纪叔……”
话还没说完,就被罗笑直接打断,“你说慌!贺煜,你还想骗我多久?”
“罗笑……”贺煜可以感觉到抓在他衣领上的手越握越紧,“你是不是听谁乱说了?”
“乱说?”罗笑愤怒地瞪着他,“乱说的那个人是你!你是害死了凝夕,那个指使纪叔的人分明就是你!”
从贺煜认识罗笑以来,就从未见过他如此愤怒,无论是作为医生、兄弟还是爱人,罗笑对人向来非常谦和,所以一向温文尔雅的人突然变得如此暴戾,贺煜也有些无措。
“你到底听谁说了什么?”贺煜皱着眉,握上罗笑握得发抖的手,“坐下,我们慢慢说。”
“别再骗我了。凝夕根本就是你害死的,一切都是你在自导自演,为了你的地位,为了严家的生意,你什么都能舍弃。”
“罗笑,你听我解释。”看罗笑现在的状态,他可以猜到事情已经暴露了,但现在他必需保持冷静,才能想办法挽回局面。不管怎么说,他都不想伤害罗笑。
“解释?你拿什么解释?”罗笑的笑起来,此时他才发现,原来人愤怒到了极点,情绪上的表达并不是哭,而是笑,“用你给纪叔的钱?还是用你在我手机里装的窃听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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