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别的官员,或者会轻斥一声罪有应得,说些“不想后代过这样的苦日子,你们的先祖何必犯罪”这样不痛不痒的话。
但钱仲却是叹息一声,点头应允了。
张一言心中激动,努力维持着平稳退下,再抬头时眼睛亮如星辰。
顾景云说能不能让罪村的生意过到明路就看他能不能得到新任县令的认同。
他说,新县令是一个富有同情心的人。
一个县令的权势有多大,看谭谦就知道了。
只要钱仲认同,他就能光明正大地和各大商号做生意,他们的布料就能光明正大的从罪村里运出来。
张一言激动不已,顾景云说的没错,钱仲的确很好说话。
很好说话的钱仲正疑惑的蹙眉,不知道他恩公让他保护的人是否与张一言有关。
忽悠了张一言去找钱仲的顾景云正一身短装的拎着个木桶跟在黎宝璐身后。
黎宝璐捏起一只四仰八叉在沙滩上挣扎的海蟹,用如狼的目光来回扫描了两遍后还是把它给丢进了海里,惋惜道:“太瘦了。”
顾景云懒洋洋的道:“现在是春天,你指望它有多肥?”
“我们走前能吃一顿大龙虾和大海蟹吗?”
“能,”顾景云肯定的道:“我们六月才启程。”那时候海鲜正是肥美的时候。
黎宝璐默默地流了一下口水,毅然决然的继续往下走,龙虾和海蟹她是不想了,却可以找找海鱼,说不定能找到又大又鲜活的。
顾景云见她去扒拉沙子和岩石,他就盘腿坐在沙滩上眯着眼看蔚蓝的天空和比天空还要蓝的大海,暖洋洋的太阳照在人身上,直让人昏昏欲睡。
顾景云眼睛微微合上,舒服的快要睡着时鼻尖就闻到一阵腥气,他不由睁开眼睛,一抬头就看到了拎着个网站在他面前的张大锤。
张大锤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把手中的网往前一递,道:“现在海里冲上的鱼有限,你们要想吃好鱼得到外海去,诺,这些都是我今天打到的,还活蹦乱跳的,你拿回去吃吧。”
顾景云嘴角一挑就要拒绝,已经趴到岩石下的黎宝璐从底下蹦起来,飞快的跑过来一把接过张大锤的网,笑眯眯的道:“谢谢张大叔,我们家人都想吃鱼呢。”
张大锤松了一口气,脸上的笑容也盛了三分,笑呵呵道:“你要喜欢,我每天让大妹给你们送一条去。”
黎宝璐嘟着嘴摇头,“那不用,每天吃鱼也烦得很,等我们想吃却没有了一定找大叔要,到时候大叔可不要烦我们呀。”
“不烦,不烦,”张大锤豪爽的哈哈大笑道:“只要你开口,别的大叔没有,鱼管够。”
黎宝璐将网里的鱼倒进木桶里,依依不舍的张大锤挥手道:“我这两天都馋鱼,大叔要是打上好鱼可要记得给我留一条呀。”
张大锤高兴的应下,之前的拘谨犹豫全都消散,高高兴兴地走了。
顾景云就坐在沙滩上看着,见黎宝璐喜滋滋的点着木桶里的鱼便摇头失笑道:“就你好心。”
“是你戒心太强了,”黎宝璐嗔怪的看了他一眼,“明明接受了于双方都好,偏你堵着那口气,都多少年的事了,你还记着?”
顾景云轻哼一声,往后一倒躺倒在沙上,眯着眼道:“记着,我心眼小得很,再小的仇我都记着。”
黎宝璐便哈哈大笑起来,趴在他身边哄道:“好了我知道是我不好啦,不该怀疑你小肚鸡肠。”
顾景云轻哼一声闭上眼睛不理她。
黎宝璐也躺下,枕着手舒服的叹息,“要是每天都过这样的日子就好了,吹着海风,晒着暖阳,赏着蓝天白云大海,舒服得骨头都要酥了。”
顾景云沉默了一瞬才道,“舒服会短人志向,特别是你,所以你别晒太阳了,赶紧去捡你的鱼。”
黎宝璐哼了一声,但还是爬起来去找被冲上来的海货。
顾景云看着她活泼的背影沉默,跟着他注定不能平凡安逸,到最后可能连命都保不住。
但那又怎么样,他们已是夫妻,生死一起的夫妻,他若生,就一定会保她安全,他若死,宝璐自然也要跟着一起。
夫妻一体,生死自然也一起。
黎宝璐不知道身后的顾景云在想他若死,让她殉葬的十八种方法,她真开心的捡起海螺,穿成一串后给顾景云看,喜滋滋的道:“我们可以多准备些,到了京城可以当礼物送出去,那些人没见过大海,对这些肯定新奇得不得了。”
☆、134.第134章 步步算计
钱仲等了许久,直到流放地的第一批麻布送上宝来号的商船都没有谁站出来与他相认,而恩公也并没有信件给他。
好像帮他谋求琼州的县令之职就是让他来建功立业的,并不是为了让他保护某人。
钱家人也都到了琼州,钱季略微有些烦恼,“二哥,我们连是谁都不知道,万一跟恩公的人冲撞起来了怎么办?”
钱仲沉思道:“恩公说一切依照法度和我的本心行事,想来他要保护的人并不会做违法乱纪之事,那我们又怎会与他冲突?”
钱季不以为然的撇嘴,他年纪还小,嫉恶如仇的道:“被判流放到这里的人能是什么好人?”
钱仲摇头,蹙眉道:“世上冤屈之案数不胜数,小的是一县所判,大的是一国之君所判,怎能因他们被流放便认定他们是罪人呢?何况他们是罪人,后代子孙却是无辜的,你以后不许对流放地的人不得如此无礼。不管对何人,基本的礼节都不能丢失,此乃气度。”
钱季咋舌,“一国之君不就是皇帝吗,皇帝还冤枉人?”
钱仲顿了顿,那位才是造就冤假错案的头一人啊,见小弟好奇,生怕他惹出祸来,钱仲道:“汝宁秦家是书香世家,出过三朝元老,帝师和内阁,秦内阁更是少有英名,当年震惊朝野的两江官盐私卖和两湖挪用赈灾银的案子都是他办的,那两件案子杀尽了多少贪官酷吏,他在内阁五年,吏治渐明,百姓虽还不能安居乐业,生活却比现在要好十倍,可他却被扣‘造反’的罪民被流放到琼州。”
钱仲低声道:“他一个前途无量,备受重用的内阁文臣怎会去造反?而且皇帝的判决也怪,造反是夷三族的罪民,他却只判秦家流放,连秦内阁都保住了一条性命。”
钱仲是在秦信芳当任内阁时出仕的,当时朝野上下被他整顿了好几年,拔除了不少毒瘤,朝廷官员被他的铁血手腕所慑,贪酷之风一肃,也正因为看到了这点,他才在考中举人后便立即中断科举之路,谋了家乡县尉之职。
当时他才二十四岁,能在这个年纪中举的都是青年才俊,但中举太难了,要考中进士就更难。
而家里的情况已被逼到了绝境,看着大哥和两个弟弟被压弯了腰,家中子侄都已经年近十岁,还得轮流着穿衣服,连一件属于自己的衣服都没有。
钱仲不是目无下尘的人,考中进士还遥遥无期,为了自己,更为了家人,他放弃科举谋县尉之职,哪怕会因此被俗物缠身,再不能精进,凭自己的努力他也自信只要积累够资本他就能再进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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