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舟子说的是问句,但他显然不需要应涵回答,每一个字都是笃定地在给应涵定罪。
应涵心里哂笑,早在魔气暴动得散逸出体外时他就料到有今日这个局面,只是没想到连个辩驳的机会也没有就被定了罪,更可笑的是,看情况,似乎是这群自大的老古董还没发现是万魔渊的封印出了问题。
他垂着头颅没有回答,目光却在隐晦地搜寻着北涯的身影,他不能现在就在这里被当场诛杀,他的任务还没有完成。
常舟子其实与应涵相处了有些时日,之前还对这个年轻人有些欣赏,虽不肯修习他门派剑法,但天赋惊人,待人接物又妥善温和、令人如沐春风。
可在救回北涯一众人时,他亲眼看到了应涵周身快要消散干净的残留魔气,而另一边比北涯提前清醒过来的玄誉也在被追问事情究竟时,指证他们这一行人中有魔修卧底,这才导致那么多门派优秀弟子毫无反抗之力地无辜惨死。
还有被救醒的风缈,虽说她幼时有糊涂的前科,但此刻作为当事人,常舟子等人向他问了一遍情况,风缈隐去了千喜铃的争夺,但秘境中有两个魔修却是她亲眼所见,昏迷的应涵被抬到了她的眼前时,她便定睛一看认出了这是看见的当年北涯的师尊,她指证着应涵的的确确是魔修,并为了让修真界的修士提高警惕,断言着应涵是万魔渊派来的卧底,这么多年不动声色地潜伏在修真界,是有要掀起战争的巨大阴谋。
几轮指证下,铁证如山,无可辩驳。
常舟子等五位掌门痛失了诸多得意弟子,瑶仙宗的风域没能救回他最喜爱的女弟子风染,怒火攻心恨不得当场诛杀了应涵。
所幸常舟子很冷静,打断了风域,说痛失弟子的门派不止他们,作为门派弟子大比的发起者,他们需要给所有参加大比的门派一个交代。
于是就有了这场大殿之上的审判。
看到应涵垂着头颅没有反驳,常舟子苍老的脸上纹路跟着颤动,那么多条年轻修士的性命啊。
他沉下声音道:“你既不否认,那便照十恶不赦的魔修待遇处置,来人,将他扔进九转弑魔阵,让他肮脏罪恶的灵魂受到烈焰无穷无尽的炙烤,让他每一寸血肉都被阵法撕扯成灰烬又再生……让他为他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这便是道修处置魔修的手段,不比魔修以狠辣著称的手段弱半分。
应涵听得浑身发抖,而在常舟子话音刚落的一瞬间,大殿之中乌泱泱一片里就突然走出了一个人,双膝一弯就立刻跪了下来,修士的视力极佳,应涵能清楚看到,是他正在搜寻的北涯。
北涯还是重伤未愈的模样,灵力耗尽让他清醒得太晚,等他赶过来的时候应涵的罪名已成定局,而他作为魔修带大的弟子,也遭受到了非议,在他赶过来时,还有几门派要求他避嫌,否则无论他是怎样的天赋,也要连同他一起处置。
他对此置之不理,匆忙赶过来时,他的脸色憔悴难看到极点,此时抿了唇跪倒在地,一字一顿道:“掌门,此举不可!”
常舟子因为对应涵的厌恶,连带着亲近应涵的他也少了几分喜爱,此刻他紧紧盯着脸色惨白的北涯:“你要为你的魔修师尊求情?”
“不——”北涯此刻脑海中还不停回荡着蕴毒珠器灵对他说的那些话,器灵吞噬了蚀魂术种子变得更加强大,所能感应的也就越多,北涯咬咬牙,沉声道,“此人罪有应得,只是风缈道友说过,此人只是万魔渊那群魔修计划中的一步,若是此刻诛杀,那万魔渊的计划我们就无从得知,所以,此举万万不可!”
应涵虚弱地被捆在柱子上,听到北涯的话他并没有伤心难过的神色,他甚至松了一口气,他知道的……这个人一定会来救他。
“万魔渊?又是万魔渊?!风缈就是胡言乱语、耸人听闻!你以为我们没查探过吗?就在秘境毁去之后,我们就立刻查探过万魔渊的封印,结果呢,完好无损!这次事件就是以前的魔修余孽搞出来的孽障!”激动反驳他的是玄机阁阁主,此刻他恶狠狠地看向北涯,像是指责他在为应涵诡辩。
“弟子在秘境里遇到的,是起码分神期修为的魔修,怎么可能是四处躲蹿的魔修余孽?你们为什么不怀疑是封印被魔修们伪装过,而你们根本没看出来?还是……你们其实是害怕这个怀疑,所以根本不敢这样想?!”北涯放声讥嘲着。
“放肆!”这次制止他的是常舟子,应涵是拿的他门派的玉牌,北涯也是他门派弟子,他觉得他天剑宗的脸在这一刻丢了个干净。
他沉下脸,“就算你说的有道理,可你要怎么证明,你不是为了帮助你的师尊,刻意诡辩以救他性命?”
北涯踉跄地站起身来,他扯开一个冰凉的笑:“我可以证明,我此举皆是为了修真界的安宁。”
他挥开众人,一步一步走到四肢被牢牢绑住 、鬓发散乱脸色青白、气息比他虚弱得多的应涵身边,应涵紧紧盯着他,他想开口说些什么,可香甜的幻境似乎还历历在目,哪怕这样不利的场面,他也不信这个人会伤他。
但他的信任被辜负了。
他同北涯之间亲密无间,包括他的须弥戒子北涯也可以使用,他眼睁睁看着冷着脸一言不发的北涯召出他的本命法器枯骨琴,然后自己一手召出赤霄诛魔剑。
没有主人操控的枯骨琴算不得宝物,于是就那么短短一瞬间,北涯将恢复的全部灵力倾注到诛魔剑上,毫不留情地一挥剑将枯骨琴砍成了两段。
这是应涵的本命法器,牵连的是他的命脉,就在枯骨琴被彻底损毁的一瞬间,他就随之猛地吐出了一大口鲜血,赤红的血液溅到了北涯的脸上。
北涯眉梢都没动一下,神情依然冷冽,周身都是锋利凛然的浩然剑意,他开口:“这是他的本命法器,我将之彻底毁去了,现在他命脉被伤,再也没有半点威胁性可言。”他顿了顿,“并且,我请求的饶他一命,并非放过他,我是在恳请掌门,让我亲自将这欺骗了我十多年的魔修桎梏在囚魂谷。”
“不知这样……掌门可愿信我?”
他冰冷无情的声音在整个大殿里回荡,众人被他这一出大义灭亲给弄得懵了一瞬,尤其是坐在高位的常舟子。
囚魂谷是他天剑宗安神立命的地方,甚至比混沌诛魔阵更加让魔修感到可怕,因为囚魂谷中不仅有诸多针对魔修的酷刑,更可以禁锢任何等级魔修的灵魂,听起来仿佛比九转弑魔阵温和,但灵魂被禁锢的痛苦感觉比之躯体更让强大的修士无法忍耐,并且,被囚禁在囚魂谷的话绝对不会有魔修敢前来救他。
北涯做到这个份上,常舟子对他下降的好感挽回了一些,想着北涯虽然认了魔修做师尊,但到底还是顾全大局,北涯的方法不比他所想的温和,也考虑得更周详仔细。
于是他首肯点头,应允了。
剔骨换血后应涵的底子早就毁了,秘境中的重伤加上这次命脉跟着遭到重创,他本该立刻死去,但北涯在常舟子的允许下立刻给他喂了一颗恢复生气的丹药硬生生吊住了他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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