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说之前接受展初晓的雇佣,还有这会儿同意留下来的举动——与其说莫西南是觉得展初晓盛情难却决定留下几日,不如说他觉得展家有热闹可看。
之前兄妹俩对峙的场景宫译在项坠中也看的分明,还有那位凤雪姑娘——展家这一出戏,远比展初晓所讲述的还要精彩,这人想要留下来看个热闹,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当然个人有个人的爱好,宫译也不会戳穿他,顺着他的语气道:“也行。等等我去告诉她一声。”说完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而是在旁边的檀木椅子上坐下来,一副要长谈的架势。
莫西南看向他,他也回视着对方,四目相对之时,一些模糊的片段忽然从宫译脑海中闪现出来:孩提时期的秋声,少年模样的秋声,还有青年时吹奏笛子时沉静的模样……种种凌乱的片段让他不由得微微一怔。
耳边忽然传来一句带笑的调侃,他没能第一时间听清,只看见面前的青年笑意盈盈地望着他,双唇张合,他慢半拍反应过来,茫然道:“……什么?”
“我是说,有件事我好奇很久了。”莫西南并未在意他的走神,歪了歪头,视线在他身上上下打量一圈,那目光看的宫译莫名觉得头顶有些发凉,若非他如今没有实体,只怕鸡皮疙瘩都密密麻麻起了一层。“你究竟是怎么坐在这里的?”
“??”宫译被问的一头雾水,什么叫“怎么坐在这里的”?
莫西南道:“你明明没有实体,每次出现却都会下意识选择坐在我面前。你坐过飞驰中的马车,坐过缓步行走的马,现在又坐在我面前——静态的时候也就算了,马车在飞奔的过程中,你没有身体,没有惯性牵引,究竟是怎么做到坐在那里不动的?”
宫译:“……”他沉默了片刻,完全不想承认自己几乎没听懂对方那句话。片刻后才道:“我想要停留在哪里,自然也就能停留在哪里,这与那个什么‘惯性’有何相干?”
这次轮到莫西南无语了。和一个修仙世界的人讨论科学世界的物理,他也真是闲的蛋疼……
原本想要调侃对方,结果自己被噎的够呛,这让他颇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干脆挥了挥手:“算了,不说这个,本来就不是科学的世界,我为什么要跟你讨论这些!”
“……”宫译感觉自己似乎被鄙视了,偏又不知道对方究竟鄙视他哪一点。好在他不是会刨根问底的性子,比起这个,他更在乎刚刚想起的那些片段。
“刚刚……我好像想起了什么。”
闻言莫西南眉头微微一扬,他知道宫译作为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子,自然不会一直处于失忆状态,会想起来是早晚的事,只是没想到会如此快。
盯着对方茫然的神色看了看,莫西南才道:“想起什么了?”
“我们在你小的时候就认识了。我看到了小时候的你。”这句话宫译说的很肯定,即便小孩子的长相与成年人有差距,但是他刚刚看到了眼前之人从小到大诸多片段,让他十分确定自己看到的都是秋声。
他很早之前就感觉到眼前这人必定与自己有所关联,此时再度苏醒的记忆片段无疑证实了这一点,这让他越发坚定了要与对方同行的念头。
没有失去过记忆的人是无法理解失忆之人那种无根浮萍般的焦躁感的。即便宫译向来心性坚韧,想起不知遗忘在何处的过去仍会觉得心口空茫的可怕。这也是为何当他发觉“秋声”与他有关联后,愿意主动现身与之交往的主要原因——即便“秋声”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不肯承认与他相识。
宫译是个十分正直的人,作为青崖山的大师兄时,素来公正严明,做事光明磊落,从不勉强他人。如今即使失忆,其品行并未改变,自然也不可能逼迫莫西南说出自己的身份。然而他心中因为此事早已焦躁难安,此时开口提及此事,未尝没有试探的念头:他想看看,相交这么多天后,这人是否仍旧会对他的身份讳莫如深。
莫西南的确是想继续隐瞒一段时间的。
他此行作为宿梁狄的引路人,原本的目的只不过是想看看这人的笑话,顺便对方若有生命危险,就搭把手什么的。失忆这种事情,远不到威胁对方生命安全的地步,他大可以继续隐瞒下去做个旁观者。
然而当他对上宫译的视线时,心头忽然微微一动:那双泛着隐忍又期待光芒的眸子,他仿佛曾在哪里见到过。
那种——急切地想要什么,却又不肯表露出来,重重压抑在心底的情绪,表面观之不如何,一旦接触,却仿佛要被其内里蕴含的热量烫伤。
莫西南不自觉避开了对方的视线,面对如此认真的目光,他原本存着的那点看好戏的坏心眼,不知怎地便消散殆尽。他不自在地清了清喉咙,正要说话,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到嘴边的话语瞬间消散,两人对视一眼,宫译身影一晃便躲在了床幔后面,跟着敲门声响起,门外有人恭敬道:
“大人,小的给您送茶水和点心,您看——?”
莫西南道:“门没锁。”
门外之人应了一声,推门进来,将手中提着的食盒放在桌面上,快手快脚地拿出茶水点心摆盘,摆好后向着屏风后的莫西南行了个礼:“茶水和点心小的给您放在这儿了,可需要小人伺候您用膳?”
“不必了。”
那小厮点头道:“那小人就先下去了。小人就在门外园中候着,大人您若有什么吩咐,尽管叫小的前来伺候便是!”
“嗯。”
待那小厮离开后,宫译才又重新走出来。他心中有些扼腕,方才眼前的青年态度明显有所软化,或许下一刻就会告诉他他的身世。然而被这小厮一打扰,刚刚的气氛消失殆尽,如今这种情况下,莫西南是否还会说出口,就是未知之数了。
他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忐忑望向莫西南,后者面上果然不复方才有所触动的模样,又恢复了平日的高冷姿态。
宫译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正想说些什么来抢救一下,就听莫西南道:
“我们的确认识很久了,你的身份我也知道。”
宫译霍然抬起头,死死地盯着他:“那——我究竟是什么人?”
莫西南对上他灼灼的视线,目光并未避让,反而带着明显的笑意:“你叫宫译,是青崖山掌门的首徒。至你出事之时,修为已达筑基中期,是如今修行界年青一代中当之无愧的领头羊。”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女神节快乐!~
第十九章 生死之旅14
如此轻易就得到答案,宫译一时之间还有些不真实的感觉。他喃喃念着“宫译”“青崖山”这几个词汇,神色越发茫然。
这些东西他很熟悉,偏偏又不知晓为何熟悉。这是他的名字,他的师门,可现在他却没有丝毫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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