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辈,这几日有什么需要的,尽管与我说好了,我定会竭力做到。”
那日无冬城之征,本一切都按计划进行得很顺利,不料中途杀出个神秘人企图破坏锁魂阵,幸而当时阵法已启动,他再厉害也无力逆转,最后与鬼君一道儿被阳炎吞没。
但因众人翻遍无冬城每一片残骸每一寸土地,仍找不到鬼君的残魂,不免心中有一丝担忧,万一他没死干净……
所有人心中都有个疙瘩,却不敢明说,只这段时日高度戒备。
谢爻在纸上写道:你可知此时如此帮我,是与天下为敌?
虽说自己救过沈易,可对方怎么说也是南征军首领沈昱骁的儿子,谢砚又是臭名昭著的鬼君殿下,沈易怎么会愿意做到此种地步?
沈易坦荡荡一笑:“无妨,我相信前辈是有理由的,况且前辈救了我一命,绰绰有余了。”
在成为歌川沈家家主养子之前,他不过是一个无爹无娘被人欺负惯了的孩子,长久在恶意中长大的人,最能识别善意。
他虽笨拙,却对善恶最为敏感:“爹曾经也说过……鬼君他如今这样,是有因由的。”
谢爻心中温暖,大恩不言谢,他微微笑着抬手揉了揉沈易脑袋,桃花眼一弯,眼尾的笑纹荡漾开来,沈易也跟着笑了起来。
用罢早点,谢爻在纸上写了几味药,托沈易去置办,沈易笑着应承,提着食盒正欲离去,谢爻寻思片刻又托他带几件换洗衣裳来,叮嘱他最好是附近渔民的服饰。
沈易会意,离去时告诉谢爻岛上海产丰富,若是无聊可以去海边走走猎些海味,此处十分安全。
谢爻莞尔点头,心中却想我看我的砚儿还不够呢,哪有心思去闲逛。
沈易走后,谢爻锁好门,重新将两人身上的衣服脱了干净肉贴肉渡气,从日出到日落,从潮落到潮起,谢砚身上灼人的温度散了些,却依旧没醒。
谢爻自己累得眼冒金星,黄昏之时光线暗淡,从西边窗户漏进的昏黄日光勾勒出谢砚精致的侧脸,一头白发也被镀成金黄色。
谢爻挺直身子向前倾去,冰冷的嘴唇贴在对方额间的印记上——
砚儿,快醒来罢。
夜晚是最难熬的,日落后魂核与新肉体的排斥反应异常激烈,谢爻直觉得有千万只毒蚁在血肉骨髓里噬咬,有时候痛极了,他甚至抑制不住用头去撞床板,冷汗涔涔目光都涣散了。
他努力定了定心神,想着如今夜幕降临潮汐渐起,歌川海水向来有补灵之效,或许到海水中泡泡能缓解些疼痛。
他艰难的移到海边,夜风清凉海水彻骨,他纵身一跃潜入水中,方觉疼痛稍缓,约摸半个时辰才彻底压制住,他游回岸上,在月色苍白的沙滩上拖着湿漉漉的脚步。
遥遥瞧见木屋的窗户隐约透出灯火,料想是沈易送药来了,加快脚步往回赶,却猝不及防听到一声叫喊——
“前辈救我——!”
谢爻的心跳到嗓子眼,脑子里闪过数种可能性。
有可能朝歌岛的人发现了他们隐匿于此,也可能是砚儿那个孪生哥哥寻来了,更可能是——
砚儿醒来了。
第52章 不敢相认
紧张, 紧张到心悸,连指尖都跟着颤抖。
有时候一瞬会被拉得无限漫长,似揉碎了这缺失的三年时光。
他撞开虚掩的门, 屋中烛火闪了闪, 灭了,一地清冷若水的月光。
“前……辈……!”
沈易被无形的手扼住咽喉悬空摁在墙上, 面颊因缺氧逼得通红发紫, 眼角浸出泪水, 声嘶力竭, 向谢爻求救。
救人要紧, 谢爻结起剑诀朝沈易处劈去,企图斩断灵扼,电光火石间另一道灵流向他袭来,看似毫无章法却狠厉之极!
谢爻知道要格挡,却因神魂不稳灵力不受控,担心自己回击掌握不好分寸伤了砚儿,想筑起灵障却有心无力,只得硬着头皮生生承受这毫不留情的一击。
虽然谢砚的修为恢复不到一层, 但灵流撞击胸口的一霎, 谢爻直觉得气血翻涌天旋地转, 喉头一阵腥甜, 他猛然向后退了数步才堪堪立住,将涌出的血一口口往肚里咽。
月华凝在雪白的头发上,勾勒出谢砚苍白精致的侧脸, 他缓缓转过身朝谢爻走来,那双狭长的眸子却暗淡无光。
四目相对,毫无波澜,谢爻的心似被人用刀子猛的一扎——
砚儿的眼睛,看不见了。
一瞎一哑,对方正欲补刀,可如何是好呀……
“鬼……鬼君殿下,前辈拼了命将你从锁魂阵中救出,你怎可……恩将仇报!”得以喘息的沈易揉着酸痛的喉头,声嘶力竭朝冰冷似雪的谢砚喊道。
他分明感觉到鬼君身上凌冽的杀意,逼得人透不过气。
闻言,谢砚的身子明显顿了顿,结在手中的灵刃光芒微闪,眉头微蹙:“救我?”
他困惑了,这世上已经没人愿意救他,他不信!但能从锁魂阵中全身而退,又在这座小岛上醒来,自己一个昏迷之人决无可能完成。
若对方居心不良,他早死透了。
“你……是谁?”
谢爻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为何不说话。”
砚儿,我是你九叔呀,可不能因为我说不了话就欺负我呐……
谢爻本来就神魂激荡,先前好不容易在海水中压制了些,方才却硬生生承受了谢砚的一击,此时身体里的灵流紊乱气息翻涌,神魂被玄叶冰反噬,他错觉自己随时都会被反噬之力搅碎。
他半倚在破损的木墙上,呼吸炙热粗重,鼻腔里是浓烈的血腥味,眼前景象影影绰绰模糊不清。
谢砚渐渐接近,放置于榻上的流火剑颤动不休,他越发疑惑,直到嗅到浓烈的血腥味,熟悉的,曾经嗅过无数次也尝过无数次的……
“是谁?”尾音微颤,他停在了一步之遥处,努力遏制住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却不知人最难控制的就是自己的思想,越是压制越是汹涌。
长久浓烈的绝望已然让他不敢再抱希望。
棕茶色的眸子闪了闪,谢爻猛然发力,猝不及防的向前扑去,毫不客气的倒在谢砚怀里,环抱住他的腰唇角微扬。
能这样抱你的,除了九叔我,还能有谁?
谢砚稳稳的接住了他,一双手抬起却顿在半空中,久久没下一步动作,谢爻分明能感受到他身上剧烈的颤抖,安抚似的用脸在他肩窝处蹭了蹭,却不料胸腔一阵气血翻涌,腥甜的热流直往喉头窜。
他深感不妙,头微微一偏,一大口血呛了出来,不慎还是弄脏了砚儿的衣裳。
“九……叔?”这孩子,声音抖得厉害,似微微哽咽。
谢爻整个人挂在他身上,猛的点头,是我是我,当然是我。
就似慢动作回放般,顿在半空中的手缓缓落下,身子的颤抖却越发激烈,连嘴唇都一直在抖,半晌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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