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白被轿子抬进御书房,趾高气扬地蹦上桌子,在皇帝的注视下雄赳赳气昂昂地转悠了两圈,然后瞅准时机,匍匐着从司无正的双腿之间蹿过,直奔床榻去了。
“真是……”清未把公鸡抱了个正着,哭笑不得地望着同样扑过来的司无正,“你怎么把它带来了?”
司无正对着他眨了眨眼,意思是这事儿以后再说:“你若是醒了,便与我一道去前面看看,张公公似是被人夺舍了。”
“这鸡也就听你的话。”司无正将床帐放下,又抬手把屏风搬到床前,“快些,我担心张公公被夺舍以后,肉身支撑不了太久。”
一语成谶,先前张公公还调侃自己是半只脚迈入棺材的人,说完竟真的去见阎王爷了。
清未知道事情轻重,赶忙穿了衣服,天下白就窝在被子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瞧,倒把他看得心虚起来,毕竟身上还留着司无正留下的痕迹,于是干脆把公鸡放到床帐外,这下可好,天下白虽然只有一只完好的翅膀,竟硬生生闹出一副鸡飞狗跳的气势。司无正一时控制不住,站在屏风外跳脚,顺势还向皇帝展示天下白真的只听清未的话,以塑造清未也是驱鬼大师的形象。
“天下白。”这时清未慌慌张张地从屏风后走了出来,轻呵一声,闹腾的公鸡立刻乖巧地蹦到他怀里,连叫都不叫一声。
至此公鸡的闹剧算是彻底告了一段落,他们便动身前去查看被夺舍的张公公。
要说张公公为什么会被夺舍,就连清未心里都有些考量,一来老太监是皇帝近前的人,只要施法之人想要接近皇帝,他自然是不二人选,二来老太监似乎与贤妃娘娘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有了这层关系,他知晓夺舍之术的可能性比旁人大了许多。总而言之,此番夺舍若不是张公公倒霉正好赶上,就是施法者早有预谋。
他一路想着,一路走到正殿门前,老太监还被几个近侍压着,动弹不得,连喘口气都困难。
“皇儿且先去看。”没走到门前,皇帝就不愿再往前去了。
清未打心眼里瞧不起贪生怕死的皇帝,且不谈到底有没有危险,就凭堂堂天子遇见危险竟把亲生儿子推到身前的举动就让他颇为不齿。不过不齿归不齿,清未瞧了眼怀里不安分的天下白,心生一计。
“陛下若是担忧,不如与这只鸡待在一起。”清未把公鸡放在地上,揉了揉天下白的小脑袋,故弄玄虚,“陛下莫要小看了这只鸡,您瞧它的翅膀,就是与邪祟搏斗时弄伤的。”
老皇帝对如何驱邪一无所知,信以为真,公鸡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寸步不离。
“来吧。”司无正无奈地拉了拉清未的衣袖,与他一同走到了张公公面前。
老太监哭得满脸泪痕,嘴里一个劲儿地嚎:“陛下……我要见陛下!”
“陛下岂是你能见的?”司无正蹲下身,从近侍手里接过一把锋利的匕首,拔了刀鞘,曲起关节挑剔地弹了弹,“你有什么话就对我说吧。”
“你……你是何人?”张公公听得面目狰狞,仰起头作势欲咬,又被司无正手里锋利的匕首逼退,“我要面见圣上!”
司无正眯起眼睛:“你不认识我?”
“不认识!”
“当真?”司无正将匕首贴在了张公公的面上,粼粼寒光映出了老太监仓惶的神情。
“我……我不知道你是谁,从未见过!”
“如此甚好。”司无正瞬间变脸,笑嘻嘻地起身,把刀还给了近侍,“放开他吧。”
此话一出,不仅是皇帝不愿意,连清未都扯住了司无正的衣袖。
“无妨。”司无正固执己见,见皇帝不像是会同意的模样,便退而求其次,“陛下若是担心生变故,不如先挪去御书房正殿内等候,我等带着张公公去偏殿审问。”
“此法可行。”老皇帝答允了。
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把张公公押到了偏殿。
“你们都下去吧。”司无正坐在桌边倒了一杯茶,“在外面守着就行,有情况我会喊你们。”
近侍闻言互相对视了一眼,他们直接听命于皇帝,只是此番皇帝并没有什么特别吩咐,他们倒是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了。
“要不你们先回去复命?”司无正也看出了他们的窘境,破天荒地为他人思考了一回,“若是陛下还有别的吩咐,你们再来也不迟。”
侍卫也觉得如此甚好,行礼后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现在人都走了。”司无正接过清未递过来的茶杯,是他新泡的茶,有些烫,还不能立即喝,“贤妃娘娘,咱们有话直话吧。”
“张公公”闻言,猛地仰起头,震惊地睁大了眼睛:“你说什么?”
“我这个人懒得绕弯子,希望贤妃娘娘体谅。”司无正慢条斯理地把水面上的茶沫吹散,“况且夺舍之法应该也有时间限制,到了时间,贤妃娘娘就要回到原来的躯壳里去了不是吗?”
屋内一时静得只剩各人的呼吸声,“张公公”坐立难安,显然被司无正的话惊住,不知如何回应。
“张公公”不知道如何回应,司无正就替他说:“据我推测,贤妃娘娘你之前的晕厥并不是真的,而是在伺机寻找夺舍的目标吧?”
“张公公”微垂着头,干涩的眼睛里透出与沟壑遍布的面容格格不入的凄婉:“你说得对,也不对。”
“我晕厥是真的,因为这夺舍之法,我是头一回使。”
第六十六章 井妖(26)
“头一回?”司无正显然并不相信贤妃娘娘的说辞。
“不错,就是头一回。”被贤妃夺舍的张公公抹了抹眼角的泪水,“你们都以为宫中不断地死人是因为我练夺舍之术的缘故,其实不然,真正修炼邪术的另有其人,我不过是……被逼无奈也学会这法子罢了。”
“被逼无奈?”司无正的眉头越皱越深。
“张公公”点头称是:“今日那个因为夺舍而死的宫女并非我出手,而是逼我练夺舍的人为了与我相见,强行占了一副身躯。”
“……不瞒你们说,原先那些宫中死去的太监宫女,我从未亲眼瞧过,他们出事以后,都是张公公专门找人送走的,今早我亲眼目睹了侍女的死,才知道原来被夺舍之人的死法如此恐怖。”
司无正听到这里,轻声插话:“既然你已然知晓夺舍之术的可怕之处,为何还要害张公公呢?”
清未也忍不住道:“如今你已经知道夺舍会让被夺舍者惨死,现在强占张公公的躯壳,岂不是明知故犯?”
“张公公”闻言,面色陡然狰狞,干枯的双手攥着茶碗,将热茶泼出大半:“因为他根本不是什么好人,死不足惜!”
“你们可知,这张公公并不是什么普通的公公,而是我兄长多年前为了把持朝政特意安排进宫中的眼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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