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人总是要老的。
衰老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伴随着衰老的,是人性格上一并出现的一系列多疑,贪生,固执,好面子等缺点。尤其当这样一个缺点暴漏无遗的衰老的人还掌握着国家的最高权力时,这个可怕的程度,就更加令人难以预计了。
那么既然老了,也就该让位了。即便不让位,也不可能让人再这样祸害百姓了。
在场之人莫不唏嘘。
赵寅感叹完后,也不再耍什么心眼,而是真诚道:“你们说的条件我都可以答应,那么你们愿意与我走这一趟吗?”
江烟站起身道:“我愿意,不过我希望毁掉祭坛法场之后,那些孩子能够得到妥善的安置。”
赵寅笑道:“这个自然没有问题。”
商宁走到江烟的身边,道:“我也愿意。”
江烟看了他一眼,有些犹疑道:“师弟……”
商宁一笑:“你去哪儿我去哪儿,师兄不用再劝我了。何况这样的事也值得去做。”
江烟也笑了。
一旁的邢止突然出声:“我说你们是不是都忘了我,喂……”
第49章 东海(二)
接下来的几天里, 江烟他们一行六人都在蹲守武林盟主的府宅。
先前武林盟主暴毙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 后来为首的几名老前辈还专门请了有名的大夫来验尸。最后大夫得出来的结论同那花白胡子的驼背老头的说法差不多, 确定这武林盟主十有八九是因为练功走火入魔引起的, 而且多半练的是阳性内功。
有的人质疑武林盟主怎么会练阳性内功, 有的人则不以为意, 还开玩笑说该不会是想重振雄风。总之不管怎样, 武林盟主之死有了一个定论, 剩下的人们看热闹的看够了, 也就早早地走了。而想知道消息的知道了自己想要的, 就开始活络起心思来了。
赵寅吃完饭,边看着远处擂台上的纷争吵嚷,边叹道:“就一个武林盟主, 都争了好几天了,武林大会七日的时间都过去了,还没争完啊。”
邢止在旁道:“我说你好倒还是皇家的人呢, 连这点场面都没见过吗?为了武林盟主, 那是嘴皮子和拳头都要磨破, 不就跟皇室里面老皇帝驾崩了, 底下的皇子们一个个抢破了头一样嘛。”
赵寅想了想, 道:“我还真没见过。”
邢止:“……”
也是,对于赵寅而言, 北梁南楚鼎立的时代离他有些太远了, 看他这岁数, 也就比江烟大个四五岁。那会儿北梁一路势如破竹, 南楚灭亡已是定局,谈不上什么皇位更迭。如今的大梁皇帝更是意图长久占着这个位子,说不定赵寅还真有些想象不出来。
不过那边吵着武林盟主的位置,这边的府宅倒是一片寂静。尤其是这僻静的后门街道,这么长时日以来,一直毫无动静。要不是他们晚上也轮班守夜,看到过几回里面的人出来买饭轮岗之类的,还真就以为这里面全都空了呢。
原本他们说好是要跟踪东海来人,结果这过了好几天,东海来人的影儿都没摸到。于是四人加上赵寅那边的两个手下轮番在这守着,除了吃饭和睡觉轮班,其余时间简直寸步不离。他们轮班也是分两班轮,先开始是邢止跟着江烟和商宁两个人一班吃饭睡觉。过了一天,赵寅就想跟他换换。邢止二话不说就让了出去,结果过了没两天,赵寅也回来了,最后把自己的一个手下打发出去,叫他跟着那两个人。
邢止当时幸灾乐祸地问他怎么不跟着了。赵寅长叹一声简直有苦说不出。
他本来是想着跟这两人同进同出,也好搞好关系。毕竟多个朋友多条路嘛,赵寅挺欣赏商宁这个人的。他觉得这人虽然年纪小,但是人聪明,心眼多,不像他那个师兄,在他这个年纪,还能被人傻傻地骗着走。而且商宁武功也高,看着就像个前途不可限量的样子。
赵寅心里想的好好的,还专程跟邢止换了班,没想到才吃第一顿饭就把他打击到了。
这平日里的交情,不管是他们官场也好,还是这江湖也罢,那很多时候都是吃饭吃出来的。况且现在这个状况,他们几个人除了吃饭和吃饭的路上,基本上就没什么说话的机会。守着武林盟主府宅后街的小门时,他们怕打草惊蛇,一直都是不说话的。轮班睡觉,更是不可能有说话的机会。于是赵寅特意请这师兄弟俩上酒楼吃好的,就是想跟商宁套套近乎。
结果没想到,这一顿饭下来,商宁压根儿就不怎么看他。整顿饭都是他一个人在说话,商宁除了“嗯”,就是不说话,整顿饭除了自己吃,就是忙着伺候他师兄。他那顿饭特意请得好的,所以有盘螃蟹,还有一大盆带肉的骨头。商宁一上来就把螃蟹夹了一只去,一双手灵活地在那拆了好一会儿,剥出来的肉码得整整齐齐。本来赵寅还以为对方是喜欢剥好了再囫囵个儿地吃,没想到对方直接把盘子端到江烟面前去了。
这也就算了,紧接着对方又拿了一只。赵寅心想这下不急着给他师兄弄好吃的了,总可以和自己说会儿话了吧。没想到商宁还是爱答不理的,说的话很少,大多都是“嗯”,手上忙不停地拆螃蟹。赵寅没法子,只好跟他从螃蟹入手,跟他说这螃蟹不错,他可以多吃点儿,然后又眼巴巴地想看着他吃下,这样他还可以问句怎么样,顺势再答话螃蟹的来历之类的,把这交情给建立起来。结果商宁又是把肉剥出来整整齐齐码好,然后换下了他师兄吃的差不多的那一盘。
赵寅:“……”
赵寅感觉很心塞。他这顿饭再不试图跟商宁搭话,就眼瞅着对方手下不停地给他师兄夹菜,剥完螃蟹又开始拆肉骨头,把骨头上的肉都撕下来,也码的好好的放在小碟子里给他师兄吃。
赵寅看着江烟整顿饭吃的头也不抬,整张脸就埋在他那个碗里和面前的菜碟子里面,就忍不住说他:“怎么回事,你看你都多大的人了,还老叫你师弟给你剥。”
江烟吃得正香,冷不丁脚下椅子被人踹了一脚,再听这话,心里可不乐意了,当即呛声道:“我是递给我剥螃蟹拆骨头管你啥事儿啊,你看我啥时候让我师弟给我剥了,都是我师弟自己体贴人,会照顾人,要给我剥的。你要是嫉妒我,你自己也找一个师弟去。”
赵寅:“……”
赵寅恨的牙痒痒,再一看自己面前的碗碟,不由得心头又添上几分凄凉,想着怎么自己就没这么好命,凄凄惨惨无人疼爱呢。不过等他看到商宁甚至掏出手帕来给江烟擦嘴,而后者一无所觉,还不小心伸舌头把他师弟的手指给舔了一下,后者的眼神陡然加深的时候,赵寅就有些同情江烟了,毕竟要知道好吃好喝供着的,往往最后都是要被吃掉的啊……
这种心情在他晚上轮班睡觉的时候,知道这俩人还是一块儿睡的时候,膨胀得更厉害了。
于是第二天他又默默地把自己的轮班和他一个木讷的手下换了一下,彻底转移到邢止的阵营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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