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将军回来了_路从安【完结】(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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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谨之,是你回来了吗?”

  第8章 没错,是我

  温远初到京城的时候,才十岁,是一个小小孩童。

  他的身份却很尊贵,凡遇到人,都要尊称他一声小侯爷,没人敢怠慢与他。

  皇帝安排他去麒麟书院与京城里世家子弟一同习武学书,在入学的前一天,他去将军府拜见与老侯爷有些交情的梁将军,遇见了京城里赫赫有名的小神童,梁将军的嫡子,梁少景。

  那时的梁少景比温远小一岁,却已经熟读百书。

  他站在树上大声的哭嚎,双手紧紧的抱住树干,明明很害怕,却执拗的不肯下来。

  树下围着一堆下人,神色慌张的央求他。

  温远走近了,才听出他嘴里哭喊的是什么。

  “去告诉我爹,要是他不给我百梦书,我就从这跳下去!”

  能在将军府里这般作妖的,也只有梁将军的宝贝儿子了。

  温远一时觉得稀奇,他走过去,拍拍其中一个下人,问道,“他既是要读书,为何不给?”

  下人一见来人眼生,却又衣着不凡,不敢无礼,当下行了一礼,恭恭敬敬道,“大人有所不知,这百梦书并不是一本书,而是丞相府三小姐前几日所作的一副画卷,名叫百梦书。”

  温远心中一阵无语,明明年纪还这样小,懂得欣赏画卷吗?

  他再次抬头朝树上的人望去,却见小小的少年已经停止了哭喊,双眼泪莹莹的,认真的看着他。

  稚嫩的脸精致小巧,粉玉雕琢,泪眼朦胧,有着莫名的可爱。

  梁少景突然皱起眉毛,奶声奶气,“你是谁啊?为什么在我家?”

  声音飘散在风里,一片洁白的花瓣从树上飘落,慢慢的停在温远的肩头。

  他盯着眼前陌生的躯体,嘴唇轻抿,神情平静,但藏在衣袖里的手却止不住的颤抖。

  梁少景与他对视了一会儿,忽而咧开嘴笑了,“你叫谁?”

  “谨之,是你对吧?”他往前两步。

  他依然是笑着,但看见温远认真的神色里,藏着铺天盖地的期待和悲伤,梁少景想要否认的话却卡在喉咙中。

  “就是你。”温远等不到他的回答,径自说,“王妙也是你,前些日子那个小女童也是你,这是是远离京城千里的芜城,只有你才会梁家步法,只有你才会百步之外箭术精准,对不对?”

  那一声对不对,似乎带着哀求。

  温远近乎乞求的看着眼前的人,那总是盛着一汪湖水的双眸里泛起狂暴的情绪,仿佛眼前人只要一声轻轻的否定,便顷刻间崩溃。

  梁少景心中一软,鬼使神差的回答,“不错,就是我,我回来了。”

  他话还未说完,面前的人大步前来,猛地伸出双臂将他紧紧拥入怀中,梁少景一愣,能清楚的感觉到温远胸膛大幅度的起伏,他将头埋低,呼吸粗重。

  他身上沾满黏腻的血污,但温远却丝毫不在意,将他抱得紧紧的,似乎怕极了下一刻消失一样。

  浓重的酒气钻入他的鼻子,梁少景心想,温远应该是喝醉了。

  温远不喜饮酒,与梁少景一起鬼混的时候,几乎半点不沾酒,但是只有梁少景知道,温远的酒量极好,就梁少景自己来说,若是跟温远拼酒,想灌醉他,基本没可能。

  梁少景这样想的时候,脖子突然传来一股温热,温远竟然小声啜泣起来,这让梁少景吓了一大跳。

  “晗风,你怎么?”他缓缓问出声。

  一口灼热的气息传来,温远的声音闷在耳边,“三百五十六日。”

  “什么?”

  “谨之,再有九天,就是你一年的忌日。”他说。

  三百五十六天,十一个月又二十二日,相当于一个春季,一个夏季,一个秋季以及一个不完整的冬季。

  梁少景将目光投向暗夜下立着的墓碑,声音低下去,“原来我离开了那么久……”

  脖子上的温热还在继续,温远手上力道更紧,他说,“谨之,对不起。”

  梁少景一惊,呀,这人居然真的给他说了对不起。

  一同长大,梁少景还是第一次听见温远准确说出这三个字。

  他无奈似的笑叹,扔了手中的匕首,反手轻抚温远的后背,“没事了,我已经回来了。”

  梁少景不知道的是,出棺那天,他的尸体被装入棺材里钉死之后,大雨磅礴之下,温远不顾众人阻拦,硬是将棺材盖掀开。

  他跪在棺材旁,隐忍的泪和大雨融在一起,一遍一遍用旁人听不见的声音,对躺在棺材里毫无知觉的人说着,“对不起。”

  梁少景确实是死了,而且死相极其惨,他的头颅被拧错位,连转还的余地都没有,将军府的人找到他时,已经是两天后,他全身僵硬,头颅甚至扭不正原位。

  梁将军大受打击,得知消息时,当场晕厥。

  梁小将军的死,震惊了整个西凉国,一连数日,梁将军重病至不能上早朝。

  温远被皇帝追杀,身负重伤,在他人帮助下孤身一人带着伤痛,一路坎坷,来到芜城,他始终坚信,有那么一天,梁少景会重新归来。

  于是在别人不知道的时候,他一日一日的算着日子。

  夜深时,梁少景发觉身上的人已经有很久没有动了,他呼吸平稳,似乎是睡着了一般。

  他试探一般的喊,“温晗风?”

  没有回应。

  梁少景无奈,将他撑着向一旁走,刚一动,他双臂收紧,有些不愿意。

  他无视,将温远带到一块干净的地方,两人坐在地上,血污将两人变得有些狼狈,但梁少景却觉得心里很平静。

  他轻轻撇了撇头,看见不远处立着的一块石碑,让他意外的是,石碑上什么字都没刻,空荡荡的。

  温远竟然守着一方无名碑,喝到深醉。

  梁少景心想,果然这将近一年的时间,他还是有不少变化的。

  他原本以为,温远会很恨他,毕竟当年侯府灭门一事,与梁家也沾了些关系。

  温远有个一母同胞的妹妹,小了他七岁,对谁都有七分疏离的温远却独独将他小妹疼进骨子里,在京城里见到什么好玩的玩意儿,都会命人给送回家,送给他小妹。也见不得小女孩受半分委屈,为了她甚至不惜跟几岁的小孩较劲。

  但是灭门那一夜,他妹妹也没能逃过一死,那个小小的女娃那样可爱,第一次见梁少景时,两眼笑得如月牙一般,哥哥哥哥的叫个不停。

  在乱土堆里扒出僵硬的尸体时,那是梁少景第一次见温远失去理智。

  一向温雅的他双眼赤红,在崩溃的边缘徘徊,如同一头要将人撕碎的凶兽,就连梁少景自己也不敢轻易靠近。

  将近一年的时间,梁少景知道,温远活得很累。

  他二十三岁时,一夜之间失去至亲至爱的家人,从高贵的位置跌至泥泞里,忍气吞声,泣血远行,来到这座距离京城千里远的芜城,却还对抗着一波一波的刺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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