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这最后的关头,太子对我利刃相向,老二暗中勾结异国,梁衡对我心怀怨恨,我到底还是孑然一身,倒还比不上从前,至少没当上皇帝时,我还有梁衡,还有弟弟。”
皇帝重重的叹一口气,似乎很疲惫很疲惫,字字句句令人心酸,梁少景知道皇帝将这些话说出来,就是为了告诉他,发生的这些事他虽然有心阻止,却无力改变,曾经意气风发的皇帝,如今也只是一个满心苦涩的垂死之人,梁少景静静的看着他,想了许久,最后还是开口道,“皇帝叔叔,你知道我爹会吹笛子吗?”
皇帝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一句,愣了一下之后,轻微的勾起一个笑容,像是回忆了美好的场景,“恩,我知道,他吹的笛子很好听。”
“我爹他从未在家中吹过笛子,就连我娘都不知道他会吹笛,偶有一次,我在他的书房内发现了一支长笛,通体暗红,两头有一指宽的金丝圈,尾处吊着一缕明黄色的长流苏,我想皇帝叔叔应该知道这支笛子。”
皇帝听的一怔,将头一偏,垂下了眸,轻声道,“我不知。”
梁少景也毫不在意,他继续道,“这支笛子尾处刻有一个‘禅’字,我拿着笛子问爹,爹并未细说,只道是故友所赠,后来又一次,爹喝醉了,拿着笛子在院子里坐着,自己吹起来,我也是从那时起,才知晓我爹会吹笛,过后不管我怎么请求,我爹都不肯再吹一次,我爹对我说,有些东西,一辈子都不能碰,只能藏着,压着,才能与常人无异。”
皇帝听完之后身体颤抖,顿时一行泪就从浑浊的眼中流出。
梁少景以前是不明白的,知道前几日,他爹拿着那样一柄长笛款款出现时,他才想起,当今皇帝的尊名——温禅。
世人都知,皇帝与梁将军乃是挚友,是兄弟,是生死之交,是相伴数十年的君臣,世人却不知,几十年前的两人,亦有别样的情感,被压着,被藏着,一连几十年不见天日。
梁少景想,已经晚了,几十年后的皇帝有了后宫佳丽无数,有了儿子女儿成群,几十年后的梁将军也有了妻子有了儿子,再不复从前。
皇帝抑制不住脸上的笑容,也抑制不住眼中的泪水,看起来奇怪可笑,他转个身,将头蒙进锦被中,一动不动。
梁少景就蹲在龙榻旁,耐心的等着,内心涌起一阵阵的酸楚,不自觉间,又想到了温远。
想到了他尚是男儿身时,温远是不是也像皇帝这样,将自己的情感和情绪苦苦的压制着,不得不说他隐藏的很完美,梁少景到死都没有发现……
又钦佩起温予迟和谢镜诩,敢于冒天下之大不韪。
不知过了多久,皇帝好似已经恢复平静,他对梁少景道,“我大限将至,唯一能做的,就是为西凉留下一个明君,庇佑大西子民,我已将遗诏拟好,你将它带出宫去,交予梁衡便是。”
梁少景按照皇帝所有,将遗诏找出,用锦绸包裹起来,抱在怀中,临走时,听见皇帝道,“希望你们能将这残局收拾好,替我带一句话给梁衡和小远。”
隔着明黄色的纱帐,皇帝的声音低低传来,“对不起。”
梁少景抱着怀中的东西,拖着沉重的心离开皇帝的寝宫,最终还是没忍住眼泪盈眶,这天下间,还有谁能当得起九五之尊的一句对不起呢?
梁少景坐着步撵回到了停马车的地方,发现楼慕歌和笙笙已经坐在马车内了,见他眼眶红红,两人也没多问,一同出宫。
刚出宫门不久,马车猛地一顿,梁少景心中咯噔一下,下意识紧了紧怀中的包裹,他掀开车帘朝外看,只见马车外围了一圈人,虽然衣着与常人无异,却皆是头顶小辫,手腕上环着兽皮,面目凶戾,与他之前所见的异国人很是相似。
梁少景有一瞬的慌张,随后想到车内坐着两个厉害人物,下一刻也就平静下来,转头朝楼慕歌看去。
只见楼慕歌转头对他勾起一个轻笑,“梁姑娘放心,我答应了人要把你安全带回去,自不会食言。”
放心倒是可以,只不过能不能别叫梁姑娘?梁少景表示心里有些膈应。
说完楼慕歌就掀帘走了出去,笙笙将头探出车窗看热闹。
楼慕歌下去之后,那些人便抽出手中的刀刃,一句话不说便朝他攻来,剩下的人则是朝马车扑来,气势很是凶猛,梁少景打眼看了一下笙笙,将置放在马车内的剑握在手中。
可是那些人还未触碰到马车,便猛地顿住,姿势保持着半扑的样子,像是被定住一般,形态各异,梁少景一下子看呆了。
楼慕歌缓缓展开手中的白骨扇,向上一扇,那些人就如同当胸中了一脚似的皆凌空飞起,向后摔去,滚出三丈之远,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一举将他们全军覆没之后,楼慕歌慢悠悠的摇着骨扇,回到了马车内,对惊呆的车夫道,“继续赶路。”
笙笙失望的撇嘴,“一群废物也敢来拦路。”
楼慕歌笑望她一眼,不语。
马车继续赶路之后,梁少景心中暗自庆幸,幸好楼慕歌并非他们对立之敌,否则真是个天大的麻烦。
马车又行了一段,楼慕歌和笙笙两人做了告别,梁少景没有我挽留,只是道,“有缘再见。”
楼慕歌扬起意味不明的笑容,“有缘再见。”
说罢两人则离去,梁少景自己在马车之内,又行了一段,马车停下,还不等梁少景开口问,只见外面突然伸来一只手,撩开了车帘,随后一张俊脸探进来。
他看着梁少景,似笑非笑,“谨之,几日不见,我甚是想念。”
梁少景看见他,似乎又要陷入他那双温润如玉的眼眸中,脑海中浮现的是皇帝闭眼落泪的画面,心中像闷了一口气似的。
他起身走下马车,站立在温远的身旁,抬眼一看,马车竟然来到了温远的住宅,他轻声问,“是你让马车把我带来这里的?”
温远挥挥手,示意车夫退下,道,“不错。”他看得出梁少景心情郁郁,伸手在他头上摸了摸,“还在生我的气吗?”
梁少景摇了摇头,道,“皇帝恐怕不行了。”
温远早就会料到如此,他见梁少景垂头丧气,强忍下想把他抱住的冲动,低声安慰,“命本如此,谨之还是莫要太过伤心。”
虽然这安慰的话不轻不重,但是梁少景多少还是有些好受一些,他抬头看向温远,温远便对他扬起笑容,虽没说什么话,但梁少景竟不由觉得心中一暖。
为了冲淡心中异样的情愫,他连忙将怀中的包裹递出,“这是我从皇宫里带出来的。”
虽说皇帝指明了让他转交给梁衡,但是梁少景认为,交给温远也是一样的,因为他聪明,知道这个东西该如何处置比较妥当。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我没偷看。”
温远见他这样,最终还是忍不住抱了他一下,随后很快就松开,接过那个包裹,将他牵进宅子里,“你进宫那么久,肯定饿了,进来吃点饭再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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