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能够看到一个人的内心。
那这双眼睛此时正因为他的心如死灰淡漠悲伤而显出忧愁悠远来。
看了那脸一会儿,乔惜黯着眼神把头垂了下来。
这种漂亮的相貌他以前是没有的,以前他的脸要显得平淡很多,鼻梁不高,嘴唇有些薄,看起来就不是讨喜的。
他记得他还被人说过没有心,那是位漂亮温婉的女人,说他天生薄qíng,没心没肺,还扇了他一耳光。
那时候,乔惜只能捂着被打痛的脸,心里想着他将所有的感qíng都给了一个人,所以才没有别的感qíng来给予这一位美好的女士了。
看着镜子里映出来的这个相貌,乔惜是认识他现在这具身体的原主人的。
——展家的小公子。
以前在宴会上见过几次,这小公子小时候遇到过不幸之事,之后长大,便在行为上表现出十足的傲慢,一双眼睛总是透出倨傲的厌恶世人的神色,于是,虽然在宴会上见过,他也一向以温和jiāo友广闻名,却没有单独和这位小公子好好说过一次话,只是在此人兄长展灏颉带着他的时候,乔惜和展灏颉寒暄的时候,也和他有过两次握手和问候,但也被这个被宠坏的小公子斜眼嗤笑而过了。那时候,他对于小孩子的无礼是不会介意的,便也真没有放在心上。
只是,老天爷玩笑开得太大,此时却让他代替了那个无礼的小公子,真是让他哭笑不得。要是让展家人知道是自己现在在他们家的小少爷身上,他还真不知道会引起什么样的风波。
展灏颉虽然的确比他大好几岁,只是,他也没有真的想过要来展家给展灏颉做弟弟。
他以前是老成的,从小就沉稳懂事,因为他希望能够早些成熟,能够够得上资格站在那人身边,给他帮一些忙,让他可以轻松一些。
只是,他的行为却没有他预想的那样让那人轻松,却遭人忌惮了,让两人距离越来越远。
想起这些,乔惜不得不感概,并且后悔自己的心智还是太简单了,想得不够深不够多。
他在之前和展灏颉是平辈泛泛相jiāo,此时却不断受到展灏颉的照顾,让他不知道如何来还人人qíng了,毕竟,他现在可说是一无所有,甚至连身体都不是自己的。
他本没有求生心愿,被无尽的思念与无望爱qíng折磨地生不如死,而且那个人也想他死掉,那么,他再去自杀一次也没有什么不可。
只是,当看到展家人这么关心展灏昕,一向善良心软的他根本就狠不下心肠了。
他其实不太清楚他既然在展灏昕的身体里复活,是否展灏昕也在他的身体里复活了,两人只是jiāo换了一个身体而已。
这几天里,他虽然想了这个问题,却没有去询问证实,他反正心如死灰,一切于他都是无意义的,知道与不知道他都不在乎,是与不是他也不在乎。
“小少爷,大少爷在等你用早餐,请你快些。”
佣人来催促乔惜。
这具身体还相当稚嫩,根本不用一大早花时间在修面上,收拾起来自然是快的,他从盥洗室出来向还站在外面等候的佣人点头致意,表示自己知晓,让他可以离开了。
佣人以前是害怕家里的魔王小少爷的,宁愿一直等着也不敢前去催促,不过,现在的展灏昕给人的感觉就是十米之内便让人如沐chūn风,感觉到他的温柔与宁静。
每个人其实都是敏感的,他们都知道家里的小少爷变了,只是没有说出口,却在行为中表示了出来。
乔惜换了衣服,下楼用饭。
展灏颉坐在餐桌首位看报纸,佣人还没有端上早餐,想来大家都在等他。
“抱歉,我慢了。”乔惜过去礼貌地朝展灏颉道歉,然后坐在他左边下手的位置。
展灏颉向他一笑,“小昕,你一天到晚和我客气做什么。一变就全变了,即使记不起以前的事qíng,这是自己家里,你也不用这么拘谨呀。在家里,一切都随便。”
乔惜垂下头,“嗯。”
吃早饭的时候,家中管家来向展灏颉报告事qíng。
“乔少爷游湖落水,被救起来后在医院医治无效,于昨天晚上十一点不幸夭亡了,葬礼在明天上午十一点五十分举行,大少爷,以我家和乔家的jiāo往,这必须去一下,不知道你明天是不是抽得出时间来。”
年过六旬的管家对那位温润的乔家少爷一向推崇,以前还说过这几个老世家里,乔默教养出来的儿子不错,最有风范,算是现在年轻一辈里非常出色的人。
像管家这样的保守又严苛的人,很少夸赞人,他说乔惜不错,不仅是指他的才gān能力,更多是他的人品和作风。
乔惜以前的才gān不敢说很好,但人品和作风却是为人称道的。
他没有现下大多数人的浮躁,也没有他们这些世家公子圈子里的为所yù为与放纵不羁,他是天生的温润如玉,待人诚恳,即使是对手与敌人,也不在他背后对他进行言语人身攻击。
听到管家惋惜的话语,展灏颉也叹了口气,说道,“前两天还听说只是深度昏迷,今天就是这个结果了,真是不幸,想乔家就他一个儿子,就这么没了,乔世伯还不知道该多么难过。”
管家也叹道,“是呀!听说乔默在病chuáng边守了那孩子四五天,本来一切都还稳妥,不知怎么一下子就去了。让人去乔家问了qíng况,那边说乔默一向身体好,这次因为这个儿子故去也病了,不过,这种白发人送黑发人,怎么会不病倒,唉……”
听到这里,乔惜手上的牛奶杯子一下子没有握稳,从手中滑到桌子上,杯子没有倒,却溅出一大滩牛奶出来,把他的手和衣袖都给弄脏了。
他的脸色灰白,让看过来的展灏颉与文管家都惊了一下。
展灏颉拿了餐巾给乔惜拭手,又擦了擦他被溅了牛奶的衣袖,担忧又关怀问道,“小昕,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乔惜抬起头来看向展灏颉,眼里是沉重的让人看到就被感染的悲伤。
“小昕,怎么了?”展灏颉担忧地又问了一次。
乔惜原来还想过原来那些事qíng都已经离自己远了,自己已经是个已死之人,可以不用再去关注关于那个人的事qíng。
只是,当仅仅是听到别人说他病了,他的心就像是正被人剐着一样的痛,痛得他像是灵魂都被纠结了起来,让他根本无法忽视,无法不去在意。
他毫没有反应过来自己的手正紧紧抠住展灏颉的手,甚至,第一次脱口而出唤道,“哥,我想去参加葬礼。”
展灏颉愣了一下,这还是醒来后的展灏昕第一次叫他“哥”,听起来带着急切,却也让他感动非常,拍了拍展灏昕的手,他温柔道,“要去就去吧!展家和乔家世代jiāoqíng,不去才说不过去。明天你就和我一起去。”
乔惜再也吃不下东西,脑子里乱乱的,像有只鼓在脑子里不断敲呀敲,让他头痛到无法思考,只有管家说出的那几句“在病chuáng边守了四五天”“病倒”,他的父亲呀,看来也并不是不在乎他,那种类似于将他监禁于度假别墅的行为也不一定是要将他打入地狱的意思,
那个人也许还厌恶他,但是,一定还是对他有感qíng的,毕竟,是养了二十多年的儿子。
第四章
一瞬间,原来那毫无激qíng要渐渐熄灭掉的生命之火一下子又燃起来了。
只听到别人说那个人在医院守着他,那个人为了他的死病倒了,他就突然之间萌生了生的信念,他想要活下去,他不能这样简简单单就死了,他至少应该让那个人知道自己对他的心意,这么长久以来的,折磨着自己的说不出口的爱恋。
看来,他的生死全不在自己的手里,他甘愿被那人cao控着,对方的不管不问的绝qíng行为能够让他心如死灰地去赴死,对方的一点在意的表现又能够让他活下去。
乔惜的脸色还是苍白的,却朝展灏颉露出了个微笑,“谢谢!”
他看到展灏颉,他知道自己再不是以前的那个乔惜了。
他突然觉得自己面前豁然开朗,也许,是老天爷看他爱得太苦了怜悯他,所以,又给他一次机会。
他现在已经不是乔惜了,乔惜已经死了,乔惜无法诉说出口的爱恋,现在的他却能够诉说出口。
是的,他可以光明正大地去告诉那个人,他爱着他,爱到刻骨铭心,爱到死去亦不能改变。
虽然,同xing恋qíng在他们这个圈子里并不少见,但是,却也是地下的,被明目张胆地宣告出来,那样的并不常见。
但是,这比起无法说出口的那种禁忌罪恶的感qíng,这对于他来说,已经是一条光明的大道。
乔惜想,他在死前看到的那金色的阳光铺成的通往天堂的大道的确是将他带到了天堂。
乔惜甚至失了礼貌,慌慌张张从饭桌上站起来,来不及和展灏颉与管家说话,就赶紧往餐室外跑去了。
只听展灏颉在他身后朝他说道,“小昕,把衣服换了快点下来把早餐吃完。”
乔惜没有回答,内心翻腾着一种亢奋,让他无法自已他此时的激动之qíng,他不要做乔惜,他以后就是展灏昕了。
乔惜以前不敢做的事qíng,现在的他都敢做,乔惜以前忌讳的事qíng,他现在可以全然不顾。
他觉得自己像个疯子,他在自己的卧室里释放自己积压了十几年的感qíng,激动地头脑发晕,满脸通红。
他在镜子面前看自己的脸,他抚摸自己的嘴唇,眼神虽然躲闪,但是,他现在的确非常喜欢自己现在的样子,是的,那个人一向喜欢这样的温婉若水的长相,而且还喜欢娇嫩的像花瓣一样的嘴唇,那人有的那些漂亮qíng人无一不是这样的。
乔惜对自己现在的样子欣喜若狂。
不过,那洁净光滑的盥洗台上为什么偏偏又有一滴一滴晶莹的水珠在滴落。
乔惜呆愣住了,看着镜子里现在的自己的脸,为什么那个人要满眼悲哀,为什么那个人要满面泪水,难道,现在不应该是要高兴的时刻吗?
用冷水把脸好好冰了一下。
听到敲门声,乔惜赶紧把脸擦gān,把那溅了牛奶的外衣脱掉,这才来开门。
门外站着展灏颉,他看着展灏昕现在的样子,呆愣了一下,才道,“怎么这么久不下楼来,东西都凉了,我要去上班了,你换了衣服再去吃些热的,冬天早饭尤其重要,早饭一定要好好吃。”
“好!”乔惜答着,向展灏颉露出一丝微笑。
展灏颉拍拍他的肩膀,“快去穿件外套,别冷到了。那我走了!”
“再见,早些回家!”乔惜看着他说道。
展灏颉走了几步又回头,“在家里好好呆着,你身体还没有完全复原,不要到处乱跑。”
管家对于现在的展灏昕非常满意,对着他的时候一直神qíng慈爱。
前几天展灏昕死气沉沉,从这日早上的失常后,jīng神却好了,并且,他还来向管家请教他以前的各种事qíng。
一个人突然xingqíng大变,在没有人想到有灵魂变换这种匪夷所思的事qíng的时候,展家人只是为现在这样表现良好的小少爷感到高兴,毕竟,谁喜欢一个bào躁的魔王,大家还是更加喜欢温润又漂亮的公子哥。
虽然已经去医院好好检查过了,却没有从展灏昕的身体上发现任何问题,又请了心理医生来,心理医生也对他现在的状况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说是他因为某种原因自己屏蔽了以往的某些记忆,以至于记忆断层,xing格发生了变化。
展家人也只能接受了这种事实。
乔惜决定了,以后要好好以展灏昕的身份活着,接近那个人,然后得到他。
展家父亲亡故,母亲在国外修养,展灏昕除了展灏颉这个哥哥,还有另一个二哥,展家这一支家大业大,在展父故去时,便将财产分割,那个二哥就分出去自己打拼去了。
而展灏昕跟着展灏颉,展灏颉暂时替他打理他继承的遗产的那部分产业。
以前展灏昕就是个活一天是一天的主,对于打理产业这种事qíng根本不想碰,也乐得让他哥替他做,他只要有钱花就行了。
展家是个大世家,还有其他叔叔伯伯们,他也不怕他哥侵吞了他的财产,因为毕竟还有展家其他人来替他说话。
这些都是原来乔惜也知道的事qíng,管家来对乔惜讲他的qíng况,便主要是他小时候没有被绑架前的一些事qíng,那时候的展灏昕倒是听话的,人很乖巧讨喜。
上午听管家说了一上午,下午他便看书来平复心中的期待激动心qíng,当然,还有平复对那个人的想念和关心,希望他的病不太重,希望他不要因为自己的死太难过。
第五章
以别人的身份去参加自己的葬礼,对于乔惜来说是很微妙的事qíng。
早上坐车出门,天气yīn沉沉的,老管家说天气预报过可能会下雪,让将御寒的衣物一定要带着,还拿了伞让带着。
黑色的benz驶往郊区的墓园,乔惜望着车窗外不断后退的萧条的冬景,那些光秃秃的树枝在寒风里乱颤着,杂糙早已枯huáng衰败,毫无生机,一如他曾经的心境,沉重悲哀地荒凉一片,让他看不到一线生机,一点希望。
那时候他被那个人卸了所有职务,对外声称他生病需要休养,将他禁在了度假别墅里不许外出。剥夺他的权力,这并不能将他打击到心灰意冷,这些东西失去了总会可以重新得到,但是,被一个信任却又深深爱着的人这般对待,他不得不死心,甚至心里想着既然那个人要这样对待自己,这样容忍不了自己,何不就gān脆和了他的心愿,自己了结算了,也不用他再费神想如何处置自己。
乔惜就这样静静坐着,心里沉沉的,有些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