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默知道一些展家小儿子展灏昕的事qíng,当年的绑架案闹得够大,后来这个孩子实在不肖,在现在这一辈胡作非为的不肖弟子里都能数一数二,没想到现在看起来,却是一个漂亮gān净而且安静的孩子,那种清淡又温柔的气质是从骨子里发出来的,让人见到就生好感,并不是来参加一个葬礼就能装出来的模样。
这让乔默觉得些微奇怪,难道别人的传言都是误传。
而且,这小孩儿身上的气息让他那样熟悉,甚至让他因为乔惜的死去而仿佛已经停止跳动的冰冷心脏也跳动起来了。
他望着展灏昕好一阵没有转眼。
乔惜却不敢和乔默对视,只能把目光避开了。
后来,听乔默说道,“这孩子很不错,让人喜欢,以后定有出息。”
乔惜还是第一次听到他评价自己“不错”“让人喜欢”“有出息”,他多少年一直期盼的话呀,却是以别人的身份得到的。
“谢谢世伯夸奖,灏昕以前不肖,今后望不负世伯的评价。”乔惜低头恭敬回了一句,就像他无数次恭敬回这个人的每一句话一样。
从墓园里出来,雪花下得更大了,展灏颉总觉得自己的弟弟不对劲。
看到他孤单得甚至显得太过单薄的身影,他的心里一阵悸动,不由自主过去伸手将他揽到自己身边来,一把伞下撑着两个人。
这次展灏昕没有避开他,而是淡淡回了一句,“谢谢你!哥!”
“没什么可谢的,我是你哥,也便是你的依靠。”展灏颉望着远方迷蒙在雪花里淡淡生烟的光秃秃树枝,心里对身边的人一阵qiáng烈的保护yù。
第七章
乔惜原以为自己在如此的反复纠结与深思反侧之后,甚至经历了生死的巨大转折,他在见到那个人之后,至少是会变得激动一些,或者有什么反常的举动。
没想到,令他悲哀的是,他经历了如此多的变故,甚至可说是心理上的巨大历程,他站在那个人面前,却因为早已经形成的习惯与身体本能,而依然保持了以前在那人面前的那种平淡与不惊。
只要站在那人面前,他的一切仿佛都已经形成了定式,即使想改掉,也改变不了了一样。
这是他的幸运,亦是他的悲哀,最可怜的幸运,最深重的悲哀。
在那个人面前,即使他的心里是想要如同飞蛾扑火不顾一切地去亲近他接近他,行动上却依然保守地每次站立都会距离他三步之遥,吃饭时也要坐在他下手隔了两个位置的地方,坐着jiāo谈从来不会和他坐在同一个长沙发上,他会坐在别的地方,他心里甚至是饥渴着和他的任何形式的接触,却依然要用一切力量来克制自己保持距离;
他有那么多话想要和他说,即使是随便谈谈天气,谈谈个人对养花对茶艺的理解……他却每次都只能恭敬地在他面前一问一答,甚至不敢轻易问候出口对方的身体;
他是怯懦的,因为他害怕,害怕自己在一不小心的时候,就bào露了自己的那隐藏在心底深处的像个猛shòu一样地不断撞击他的心口想要突破出来的见不得光的不伦爱qíng。
他只好让自己披上恭敬,披上冷淡的外衣,然后,在远处望着那个人的身影,在心里一遍遍描绘他的形象身姿。
他还要嫉妒,嫉妒那些出现在那个人身边,可以和他有肌肤之亲的人。
心里是那么嫉妒,甚至对那些人是带着憎恨的,可他却依然要装出一副有礼的样子来……
十几年的压抑,乔惜时常觉得自己就要失控,身体里一直埋藏着的那个恐怖的怪shòu就要破壳而出,那个怪shòu就要做出什么实质xing的东西来,来打破平衡,来让那个人明白他的那可怖的爱恋,然后,那一定会毁了一切的,毁了他一直以来在那个人心里的形象,毁了也许那个人对他的那一点点温qíng,还会毁了两人的名声,他自己的名声他不在意,可是,那个人的名声,他怎么能够不在意。
这让乔惜不得不感到害怕,不得不怯懦。
也许,那时候,他那样对自己毫不留qíng,跳入冰冷的湖水里,沉入湖底,不给自己任何生路。也是想要扼杀他心里的那个渐渐不能控制的怪shòu吧!
乔惜觉得自己可悲,可他从不觉得自己可怜。
他觉得自己的爱qíng卑微,但是,他不觉得它低贱,他那样用仰望明月一般的心qíng仰望着那个人。
那样的爱qíng,他痛苦着,却毫不后悔。
一日,在家里看书冥想,展灏昕收到乔府送来的jīng致请帖,心里有些惊讶,但是,却并不心慌意乱。
他看着素色带着淡雅花纹印着乔府徽章的纸笺,上面端方纤雅的黑色钢笔字迹,那是那个人的字迹,他的字秀美地好似女子的笔迹,一直以来让乔惜珍爱不已,他甚至还傻乎乎收集过他签的文件里的签名,这种签名他有一大攒,被他珍惜又隐秘地锁在保险柜里,他甚至还模拟那个人的笔记,然后在心底深处悲哀地甜蜜着。
不过,他的这种行为不会让人想到那是一个拥有深爱之心的人对暗恋对象表达的思念,也不会让人联想到那是一个孩子对父亲的孺慕之qíng,只会让人想到那是他为了冒签文件所做的工作而已……
这些珍惜又隐秘甜蜜的行为最终让那个人对他的戒心更重了,他是自食其果。
其实,乔惜是知道的,那个人素爱书法,无论是毛笔还是硬笔,有空的时候时常练习,他还喜欢收集各种古墨和各种钢笔。
乔默写毛笔字的时候,乔惜曾在他身边伺候磨过几次墨,但是,也仅仅是寥寥几次而已。
有一次,他磨着磨着就看着乔默拿笔的手入了迷,握着láng毫的手指纤长劲瘦,形状优美,好若凝脂,白皙到在光下泛着盈盈光泽,惊心动魄地让乔惜心神动摇,当乔默已经抬起头来看他,他都没有发现,而且磨的墨也多到从砚台里溢了出来,随后,当然他就被乔默遣出书房了,并且再也没有让他去伺候过笔墨。
那个人就是冷漠到这种程度的,很多时候,他都不会给人悔改的机会。
乔默喜欢书法,能写出各种字体来,还擅长模仿别人的笔记,无论什么样的字,他都能模仿得惟妙惟肖,只是,他却只把这个作为兴趣,在签署文件和给人亲笔写信的时候,专门只用一种字体,就是那种纤雅端方的字体,合乎身份,而且也会给人留下温润柔和的印象,只是,其实大家都知道他一点也不温润柔和,他的xing子是yīn沉的,让人不敢招惹。
将手中的请柬看了又看,里面写的是请他和他哥哥展灏颉一同光临寒舍品茶赏梅。
这是去参加葬礼后的一星期后,乔惜都在想着,要是乔默不请他去,他都要找到机会自己上门拜访了。
邀请的时间是第三天的下午,展灏昕是有时间的,他最近一直在家里静养,其实少年的身体恢复很快,因为落水事件造成的身体伤害早已康复,只是,他最近很少出门,除此便都呆在屋子里过了。
展灏颉对弟弟变得听话乖巧,不再出门顽劣闹事非常满意,对安静下来的展灏昕打心眼里疼爱非常,每日工作回来,很多时候会邀弟弟一起谈谈话,说说事qíng,差不多都是展灏颉在说,展灏昕就带着柔和笑意听着,有的时候才会回应两句,不过,这已经让展灏颉非常欣喜了,毕竟以前的弟弟哪里会有耐心听他这个哥唠叨。
每天在一起吃饭,说说话,这样联络感qíng的方式是不错的。
展灏颉想到父亲临终前对自己的嘱托,也觉得终能不负对父亲的承诺。
展灏颉回家来,展灏昕就把乔府送来的请帖拿给他看了,征询他的意见。
“乔伯伯邀请我们去品茶赏花,哥,你有时间去吗?”展灏昕问道。
看了看请帖上面的时间,展灏颉就皱了一下眉,想了想道,“公司最近比较忙,大后天下午正好还有很重要的会议,估计是不能去了。得到乔伯伯的邀请本就不容易,我居然抽不出时间来。”
展灏颉感叹了几句,便抬头笑看着展灏昕道,“小昕,你想去吗?”
展灏昕露出怀念之色,声音清亮中带着柔和,听起来就像一曲清新柔软的乐曲,让人心qíng舒畅,“乔园里的梅花一向出名,多少人想去一见,求而不得,现在乔伯伯邀我们去,我当然不想拒绝了。只是,哥,你不去,只我一个人,我只怕到时候局促之下,做了什么冒犯的事qíng……”
乔家的梅园在本市都拥有盛名,但能被应允去观赏的人都是真名士,或者是主人邀请的客人,乔家的规矩又颇多,晚辈惹了长辈不高兴,也是会出现的事qíng。展灏颉听展灏昕这么说,想到他的顾虑,对着这个弟弟,心就更加柔软了。
展灏颉笑着拍了拍展灏昕的肩膀,对他万分宠爱,“说哪里的话,什么局促之下,做出了冒犯的事qíng,即使是乔家,乔伯伯又是长辈,你去了,又能做出什么来,再说,即使你做了什么不知道的乔家忌讳的事qíng,他们不满意了,难道不应该包涵着吗?想去就去吧,不要担心。”
从小就没有从亲人身上得到过太多温qíng,此时展灏颉的温柔宠溺的对待让展灏昕感动莫名,打心眼里把展灏昕当成哥哥来敬佩爱戴。
虽然他早过了依靠别人的年龄,但是,别人的这种真诚的关心与爱护,还是让他内心温暖,如同浸在温泉里一般地舒服熨帖。
“嗯。谢谢哥。”展灏昕答了一句,便又拿过那张请帖素笺欣赏起来。
展灏颉看着展灏昕带着一丝笑意的侧脸,那张脸上神qíng柔和,眉眼清丽,像是跳动着冬日午后的阳光般,并不炫目却又暖到了人心底去。这张脸上,褪去了以往的桀骜不逊,剩下来的都是让人喜爱,让人怜惜的柔和与美好。
“我那天也抽得出来一些时间,我先把你送到乔府上去,然后再去公司开会,这样想必好一些。”展灏颉说道。
展灏昕正看那字看得入迷,此时便回展灏颉一个微笑,“谢谢哥!要是你没时间也不必送我,耽误了你不妥当。”
“对我客气做什么?”展灏颉看着展灏昕的笑脸有些回不过神来,心中想着原来的小昕也是这张脸,为什么那时候他就没有从他身上看到任何一点让人心动的特质呢。而且,那时候,也看不到现在这张脸上表现出来的美丽。
最后,只能将这一切变化归结为相由心生。
他只盼着他弟弟以后莫再受到打击再变换心xing了,不然,习惯了这种温和xing子的,又要去适应他的bào躁脾气,应该会受不了吧!
第二卷 jiāo游
第一章
从车上下来,脚踏在地上,乔惜便又一次站在了这个庭院里面。
这是乔家的主宅,巨大的U形建筑,这里住着不少人,乔家他的叔父还有另外一些人,佣人,医生,还有保镖……
而乔默并不喜欢这里,他喜欢安静,还爱风雅,在乔家主宅后面的园子里,修建着带着古风的一小片园林,梅园还在这片园林之后,那里,是单独隔开的,以前住着乔默,还有乔惜,现在,那里只住着乔默。
乔惜望着那边的方向,担心那个人,总是喜欢一个人独处,其实也是很孤单的吧!
乔家的赏梅会一向是一种盛会,会邀请不少人,就像别人家举办的舞会一样。这样的盛会,在乔惜还在这里的时候,他也帮着组织过几次,都是陪些长辈说话,有些他的同辈中优秀的人物也被邀请来过,被邀请的人多是会以此为幸的。
但是,像展灏昕这种“不肖”弟子,以前还从没有被邀请过的先例。
乔惜原来还以为这次亦是这样的盛会,并且还在心里起过一阵波澜,毕竟,乔默的独子“乔惜”才刚刚逝去,就在梅园里举办品茶赏梅会,那样,是不是说明乔默真的其实对于这个死去的独子没有多少感qíng?
不过,当被佣人带着穿过前面的主宅往后园去的时候,园子里清冷的氛围便让乔惜觉得奇怪起来。
进了后园乔默的私园,这种奇怪的感觉就更盛。
往来只有几个脚步轻快的佣人,并没有见到别的可能受邀的客人,乔惜担心自己是不是来得过早,别的客人都还没有到。
“为什么这么冷清呢?”乔惜向为他带路的佣人询问道。
这佣人乔惜认识,算是近身伺候乔默的老人了,只是,乔惜和他们都没有太亲近,主要是他从十岁起就被送到外面去读书,然后就没有长时间在家里呆过了,算是一直都在学校里长大,工作之后也多住外面,回到家里只是匆匆而过,他只像一个这里的过客而已。
家里的一花一糙,一景一qíng,他都并不亲切,虽然不陌生,但是,总像是隔着一层东西,他并没有切切实实地抚摸到过,只是模糊地对此有感觉。
“大少爷过世,老爷又遣了一些人到前院去了,后面就更冷清下来。”陈符答着,又回过头来看了展灏昕几眼,这个少年身上柔和的气息淡淡的忧郁,和大少爷几分相似,估计便是如此,老爷才请了他来做客。
又看了几眼,心里便颇为感叹,世界上竟有如此钟灵毓秀的人物,明明还是一个显得稚嫩的少年,身上的气质却已经脱了那种稚嫩,沉稳清冷起来,不免让人对他念念不忘。
听到回答,乔惜点点头,“这样啊!我其实是想问怎么没有见到其他的客人,是不是我来得太早了,要是是的话,那就太失礼了。我对乔家的梅园向往已久,以至于太迫不及待,有些紧张,慌忙从家里过来,也没有计算好时间,居然来早了这么多。”
面前的少年虽然说着歉意的话语,不过,语气柔和而温润,丝毫不显卑谦,只让人觉得很温柔而且如沐chūn风,他又还是一个小少年,脸上表qíng生动,便又让人觉得乖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