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陆西庄气势汹汹地冲过来质问“殿下没事吧”的时候,慕容白没事人一样坐起来,告诉他“嗯,没事”,场面是不是太尴尬了?
虽然这个属下对上不算恭敬,慕容白也喜欢教训他,但是这点面子还是要留给他的。
他躺在床上,一下子就听明白了无争对沈方轻的揣度,心里很不以为然。
他的人他自己知道,他们认同自己,愿意为此献上生命,不至于因为这件事就与他翻脸。
无争什么都好,就是太正常了,思维没有发散性,揣测不出自己手下这群疯子的动机。
慕容白颇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谁料无争话锋一转,当着慕容白的面开始分裂组织,真当他睡着就是病猫了。
慕容白给陆西庄面子,不代表会给无争面子,他打定主意要从床上弹起来,忽听陆西庄谈起了柳州的事情。
他不由讶异,记忆中陆西庄已经许多年没有谈起柳州的事情了,毕竟他哥哥陆长仁已经……
他动作便顿了一下,错过最佳时机,陆西庄这家伙已经把什么都吐了出来。
“……那时我大哥是柳州的一个山匪头子,殿下千金贵体黄口之龄,只带一个车夫便来我们山寨,向我哥借兵。那时押沈家的囚车正从柳州经过,殿下又偷听到对方听密令打算半路处死所有流放者,知道那是唯一一个救下沈家的机会。殿下当时尝试过所有的办法,他托人向皇帝伸冤,不见;也拿出为数不多的金钱求高官改口,亦无果;他治下穷山恶水出刁民,豪绅个个嚣张跋扈,更何况殿下那时不过十岁,每日都要提防有人在王府外害他,押送车队看见这番情形,也不把殿下当回事。殿下好生求情,塞了许多钱,才换得他们多留一日,殿下死马当活马医,来了我们山寨。”陆西庄感慨地笑了一下,“姬无争,你十岁时,可曾遇到过这种情形?若是遇到,你又该何以处之?”
慕容白躺在床上,闭上眼睛还能想到那些时日。
“陛下不见。”这是自己求京中旧友的回信。
“黄口小儿,要知轻重,莫要再来信……”这是吴丞相的回信。
“哟,小姑娘,挺知道规矩,看你这么苦苦恳求,我们就多待一日吧。”连押送之人也能摸着他的脸对他说这种话。
无争回答道:“的确不曾。”
陆西庄哂笑道:“是吧。殿下那时孤身来山寨,向我哥下跪,求他帮忙。我那时年纪小,记不得他们说了多少,我哥几次疑心想杀殿下,最后还是答应帮他,是为他的勇气动容,亦是同为天涯沦落人,惺惺相惜。”
慕容白差点指出陆西庄这里记错了,陆长仁不是想杀,而是几乎已经动手了。
当时他被引到山寨大堂,只见主位上有两座三人,一人面相豪迈,一人文雅如书生,腿边是一稚龄小儿。他当即朝着面相豪迈之人迈出一步,拱手道:“白求寨主救人一命!”
他话音未落,只见那书生蓦然站起,从身侧抽出长剑挥出,慕容白鼻尖一阵血腥味,愕然只见随他而来的车夫头颅落地,在地上滚了三滚,滚到那小儿面前。
那小儿好奇捧起头颅,还颇有些吃力,短腿蹬蹬蹬跑到书生面前,奶声奶气地说道:“哥哥,你东西掉了。”
彼时书生剑架在慕容白脖子边,居高临下地望着身份尊贵的孩子。当时的慕容白能看得出对方并非威胁,是真的想要动手,只想着我命休矣。
万幸之中,那小儿开口,陆长仁便收起剑,俯身把头颅提起来,伸手摸了摸弟弟的头发道:“真乖。”
小儿好奇地望着慕容白问道:“哥哥,他是谁?”
陆长仁这才施舍了慕容白一个没有杀意的眼神,随手把那头颅扔到慕容白面前,自己抱着弟弟回到座位上,冷冷道:“说说吧,你是谁,来这里干什么的。”
慕容白低头看着随自己而来的车夫片刻只剩下一个头颅,血四处流淌。他双手握紧颤抖,一阵反胃,眼冒金星,几欲晕倒。他指甲扣入肉中,用疼痛让自己保持清醒。
他忽地提起衣角跪下,向陆长仁拜首道:“在下慕容白,求寨主救下沈家,救下我,亦救下你们自己!”
陆长仁嗤笑一声,伸手扣了扣椅子把手,缓缓道:“我听说过你,老东西的一个儿子。不怕告诉你,我陆长仁与你们皇家有不共戴天之仇,盼不得你们全部死光,为什么要救你?”
慕容白道:“陆寨主,我听人提到你家中三代忠臣,为守三亩良田举家遭戮,板上钉钉的案情最后却不了了之……我所说之沈家亦是如此,贵妃案本是孙吴两家权贵相争,却罪及无辜,我亦是,沈家亦是。若说父皇昏庸,我为子亦有罪,那沈家征南闯北保江山太平,何罪之有?!今日陆寨主可以于此取下白一颗头颅,但还请,务必救下沈家。他日这江山若被孙吴二家祸乱,沈家或可将之平定,还一片朗朗乾坤。”
他说完这番话闭目待审,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
那座上之人听罢眉毛一皱目露杀机,却久久未言,半晌哼了一声道:“词倒是准备的不错。你刚刚说要救沈家,救你,为何还有救我们?我们在这里逍遥快活,何须你来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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