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道:“那一定是个善人吧。”
梁君禄道:“虽然装神弄鬼,但他的确做了一些好事。”
少年眼珠子一转:“我倒觉得, 他不太公平。”
梁君禄奇道:“这又作何解?”
少年伸手指着流民说道:“你看呀,这些流民当中有胖有瘦,有老有少,有的口袋大,有的口袋小。他们有的吃得多,有的吃得少,有的拿的米多,有的拿的米少。但是有时吃得多的人拿的米少,吃得少的人拿的米多,这可不是不公平?那位大善人只管撒,梁将军你可不能只管开心,你得确保事情公平啊!”
梁君禄明白对方说的确实有些道理,但这件事情吃力不讨好,搞不好还会出岔子,他那里敢乱搞?
他只得低声道:“这实在不容易,他们以米换粥,也算是公平……”
少年道:“怎么不容易?叫他们把米全交出来,官府统一拿去施粥,这不正好么?”
梁君禄满脸苦笑,不知该如何和对方解释。这些流民都是随他在越城拼死奋战,最后实在不行才逃来大都,心里都清楚越城是如何失陷的,因此心底里对官府都不甚信任。他要是能叫这些人高高兴兴把进了口袋的米拿出来给官府,那他就别叫什么梁君禄,叫梁神仙好了。
不光如此,他心里还有另一重疑虑:这少年看似天真懵懂,但说的话句句直指要害,不知究竟安的是什么心。可惜梁君禄对大都官场的人并不熟悉,而熟悉官场的军师……现在被夹在人群中,挤得面容扭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梁君禄暗叹一声,心想只能靠自己了。
军师此时有苦说不出,他四周都是人,快把他这小身板挤成棺材板了。
肉体上的苦痛还好,他心上还有另一重劳力。
之前刚刚看见那少年他就觉得眼熟,少年的马车也眼熟,少年的侍卫也眼熟,可他就是想不起来。现在他一边冥思苦想,一边抵抗外界压力,别提多难受了。
快想,这个少年到底是谁?
少年听不到梁君禄回话,叹了口气道:“梁将军的难处我也知道,我这次来就是给你撑腰的。在这里的所有人都捡了米,对不对?”
梁君禄道:“正是。”
少年道:“既然如此,你们知道怎么做吧?”
他这句话当然不是讲给梁君禄听的,是讲给他的带刀侍卫听的。这些人得了命令之后如猛虎下山,窜入了流民的羊群当中。他们见到人就把他们的衣服扒下来,把口袋里的米倒出来。流民反应过来之后整个炸了,跑得快的往外跑,被抓小鸡一样抓回来;力气大的拼命反抗,被按在地上打到骨折;没力气也跑不快的只有大哭。
梁君禄与越城人感情甚笃,看他们这样顿感心痛,便道:“大人,他们都是良民,只是一时没想通,还是以教导为主……”
少年笑嘻嘻道:“生活才是最好的夫子,对不对?”
梁君禄哑口无言,只觉得难过,恨自己无能。
米在少年面前落下,带来的袋子都装满了,剩下的小半也堆成了小山。
越城流民们眼睁睁看着好不容易到手的米就这样没了,脸上的笑容都消失得无影无踪,隐藏在垂头丧气下的都是越发深的仇恨。
军师和他们坐在一起,可怜巴巴捂着自己的破衣服。他刚刚也被大汉掏了兜,对方发现他是个穷光蛋十分愤怒,把他唯一的袍子撕成了碎片。军师心疼得不得了,和流民们有了完全相同的心境。
见过过分的,没见过这么过分的!米是白来的,衣服可是他自己的呀!
少年清点了一下米的数量,点点头道:“很好。(他指着自己带来的袋子)这几袋送回吴家。”
梁君禄一听不对劲,忙道:“不是全部都要给官府么?”
给官府和给吴家那可完全不一样,官府的粮总还能落到流民口里几分,吴家的粮只怕烧了都不会给流民一粒啊!若早知道这大半要给吴家,梁君禄就是拼了命也不能叫他们这么轻易得逞!
少年转过头欣赏着梁君禄气急的表情,慢悠悠道:“哦,我忘了说么?今早吴家米仓失窃,之后这里下了大米雨,真没想到,‘大善人’是个小贼呢。以后若你们见到他,记得跟他说,做善事别用有主人的东西才好。”
梁君禄捏着拳头,眼睁睁看他把一袋一袋米搬上马车,指甲在手心扣出了血。谁知道吴家到底有没有丢米?就算有,谁知道这些米到底是不是吴家的?过去吴家只是倒行逆施,雁过拔毛,现在他们连灾民的口粮都要抢么?
流民当中发出了啜泣声,没有这些米,他们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到这个月末。
但至少还有一堆米,梁君禄自我安慰道,这些米最后是可以进流民肚子的,这是个好事……
少年把米袋搬上了马车,思索了片刻,突然想了起来:“对了!我这记性,怎么忘了?那些米也不能给你们。”
梁君禄道:“什么?!”
“那是孙家的米啊!他们丢的可不止这些,这下麻烦了,还有一些米去哪里了?”少年眯起眼睛,在侍卫保护下走近施粥棚,“看来,我得好好问问各位‘大善人’了。”
在少年经过军师身边,军师仔细看了看他的脸,他的衣服,突然一道灵光闪过,他想起来了!这个少年是吴丞相的三儿子的长子,十二岁便得了状元,这些年在爷爷保驾护航下一路高升,如今是大理寺少卿吴惊风!年纪虽小,但他是货真价实的吴家人,流着吴氏心狠手辣的血液,绝非什么懵懂少年。
52书库推荐浏览: 光中尘 甜宠文 快穿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