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她总是觉得那样被反复吟诵的文字依旧形容不出先生风华的万一,愈是珍重,便愈觉言语轻微。于是到最后,竟只能用“真是好看”这样质朴到极点的话语来感叹。
所以,她也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心动并非全然因为爱情。那或许,只是身为凡人,对超乎想象的美好所自然而然地心折。就像她见到荒漠里古城的遗迹为那样辉煌灿烂的过去而惊艳,就像她屏息于大漠孤烟,长河落日的浩荡,她只是爱美而已。
“父王此次前来,是有什么要事吗?”
这也是为什么她即便每次都为时霊所惊艳,却每次都能在一息之间收敛心神。
见女儿并未见“色”忘父,祁钧那颗屡遭“重创”的心才终于缓和了几分。
他敛去了这副貌似不怎么靠谱的傻爸爸模样,正装肃容,赫然又是那个在京师威吓得上至皇室宗亲,下至文武百官都不敢在他面前装腔作势的燕王殿下。
“京师那边传来消息,你皇祖父……大概不太好了。另外,太子已立。”
祁钧的神色有些复杂。他与今上说不上父子情深,但感情也未至寻常天家那般冷漠。朝中不少人都以为个性飞扬跳脱喜欢打仗的三皇子燕亲王不会有反心,因此即便讨厌他的嚣张跋扈,但在涉及储位之争的时候,对这位远离大雍政治中心的皇子都放松了警惕,连他的好大哥,现在的太子殿下,都只紧盯着他那位野心勃勃却装出一副礼贤下士、和蔼可亲模样的亲二哥和满肚子阴谋算计的四弟,将那句“会咬人的狗不会叫”奉为圭臬。
可是他知道,他父皇也知道,他是一头养不熟的猛虎,会因为不论实力还是经验都比他强大比他丰富的虎王而暂时选择蛰伏,却不会任由那些在他看来不堪一击的兄弟们给他套上枷锁。
一旦他父皇驾崩或是失去对朝堂军队的掌控力,他就会选择谋反篡位。这是他和他父皇都早已经有的默契。或许正是因为这一点,他父皇也曾犹豫过太子的人选,而他也不介意在他父皇心意未定的时候远走边疆,暂时做一个似乎与权势毫无瓜葛的武夫,连燕地的兵权不握在手里都无所谓——反正他和他父皇都知道,对这个新建立的王朝来说,一块虎符和与自己一道出生入死的统帅比起来,从来没有朝中那些傻子想的重要。而所谓的正统,对于一个刚用武力夺取了天下的皇朝来说,又能有几分分量呢?
只是现在,太子已立,却不是他。那么,他那位表现得独断专横,实际上也就是那么独断专横并不曾对自己有过任何偏爱的父皇怕是就该对他下手了。
毕竟,他的父皇是那么的自信。自信于只要他活着一天,自己就不敢轻举妄动;也自信于除了他,再没有别人能够压制得住自己。
“父王。”
祁瑛眼中染上了几分忧色。她是燕王诸子中唯一明确知道父亲心思也知道父亲与皇祖父默契的人。
她的同胞弟弟,燕王世子祁楠或许通读经略,或许看出了父王的野心,却直至今日还想着找一个“名正言顺”的方式为父王夺取帝位,将自以为的眼线、暗间布满京师,却不知道,这一切都完完全全地暴露在父亲和皇祖父的眼皮子底下。而她的三弟祁柏,整日里眼中所见心上所想的,则只有祁楠头上的燕王世子位,完全没有注意到燕王府阖府上下,都想着给自家换个称呼,改个地盘。
“京中可有什么动向?”
“若他当真要对燕王府下手,又怎会让你我察觉?”
祁钧看着远处无垠的荒野,轻飘飘丢下一句,然后便沉默不言。他来平前关告知女儿此事,其实并未存了多少同祁瑛商量对策的意思。燕王府十数年来笼络贤才,为了这有朝一日,不知筹谋了几时。到了现在这样的关头,哪怕瑛儿再如何聪慧,也轮不到他们两个人单独商量。
只是,终于要到了做出这样决定的时刻,他到底有些意难平。
老实说,他也不是没有想过做一个一生驰骋沙场,为国守疆的忠义王爷。这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好的。反正他生平最喜欢打仗,真要他坐到那个位子上,成天管着大雍上下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怕是他待不了几个月就得手痒的不行,到时候搞出个什么执意御驾亲征然后被那帮老顽固死谏,也是让两边都很尴尬的事嘛。
只是,他老爹在位的时候燕地能向京师要人给人,要钱给钱,虽然每次都要扯皮很久,还非得踩着你的底线给兵粮,但好歹能让他打个痛快——对此,燕王表示对于每次都被他那个死抠的老爹算的准准的这一点很是不满。而若是换了无论他哪个兄弟上台,只怕他就要断兵断粮,最后不是被逼得不得不反就是后半辈子困守孤城了。
他不信他父皇不知道这一点,可是,明知如此,却依旧没有考虑过一丝直接将皇位传与他或者颁下旨意保障燕地独立发展的可能性,而是宁愿直接对自己下手,宁愿重新将天下拖入战乱也要传位给他那个一无是处、软弱可欺却偏又妄自尊大的大哥,未免让他太过于失望。
如今,他们父子两终究走到了要兵戎相见的地步,他不会对他的幕僚们流露出任何一丝动摇的意味,却不妨碍他在自己最疼爱也是他父皇最疼爱的临安面前,表露出些许怅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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