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霊不爱窥视造物的内心世界,所以他也不知道辛乙突然离开真神界创立自由联盟的原因究竟是什么。或者说,他并不把这些事情放在心上。他习惯了人们信仰他,却也并不觉得有神讨厌他是一件值得奇怪甚至愤怒的事。
法则对于他总是放任自由的,毕竟除了世界彻底毁灭,神祇陨落,其它确实都算不得什么大事。在他身边,真正意义上能够亲近与他的存在中,也只有洺祁会出于对他的在乎,对自由联盟的存在耿耿于怀。
可是,若是在辛乙身上出现毁灭之神的力量,那就不能再视之为小事了。
他抬头注视着帐顶,洺祁和丹望都知道,他在看的是法则。
「这个时间只会有一个毁灭之神。」
「那么……另一个时间呢?」
第129章 何以慰英灵(十六)
时霊和法则的对话并没有特意屏蔽洺祁,听到时霊的话语,洺祁抱着他的手不由得缩紧。
任情任性的毁灭之神在初始之神面前,总爱妄自菲薄。因为他这一生中,被他视之如珍宝的唯一,便是时霊。所以,他从来都能够清晰地认识到,他的爱情能够得到时霊的回应,这无数次轮回、千百般故事之所以能够存在,在最初,只是因为他是毁灭之神。
这并没有什么好追究的,神祇不会“爱”上自己的造物,他庆幸于自己天赋的身份,才能够得到时霊平等对视的机会。他甚至很高兴,高兴除了无法定义其究竟是何等存在的法则以外,再也没有和他们同质的生命存在在他们可以接触到的世界。
独一无二当然是珍贵的。
但是,如果这个世界上还存在这另一个毁灭之神呢?
他知道自己不该忧心这些,此时被他抱在怀中的阿时,愿意同他神魂交融的阿时,早已经不是那个只因为同类的诞生而垂眸的神祇了。许诺了一生一世,初始之神自不会毁约。
可是他无法克制自己的患得患失,在这段感情中,他天然处于弱势,也心甘情愿处于弱势。是他主动踏入了阿时的陷阱,任由他将他捕获,交付了全部的心意,只为了抓住他生命中的光。
阿时……
他低头,注视着时霊的发旋,无声开口。无意中瞟到这一幕的丹望依稀之间,仿佛在洺祁的眼中看到了久违的红芒。
嘤嘤嘤大魔王又出现了。
他缩在一侧,却看到他的主人好像头顶长了眼睛一般,在洺祁无声地吐出他的名字后,轻轻“嗯”了一声。
五岁孩童的手对比洺祁那双骨节分明的大手来明显小了一轮,然而只是这样带着安抚意味的轻拍一下,就让情绪不稳的洺祁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一直注视着他们的法则暗暗松了一口气,老实说,在祂眼中,比起再孕育出个什么东西,直接令毁灭之神爆发才是最有可能导致世界走向终结的原因。
「你知道的,时间之隙是无物可以注视之地。」
法则虽然没有直接回答时霊的问题,但是潜台词却亦昭然若揭。祂也不知道,在时间之隙中会不会还存在着一个毁灭之神。
「我知道了。」
时霊淡淡地回了这四个字,便好像这件事都过去了一样,泰然自若地召回了丹望,命他重新化为玉玦挂在他腰侧。
“凡人的身体总是这点不好。”
他往洺祁的怀中钻了钻,用手搂住他的手臂,小小地打了个哈欠,然后靠在洺祁的怀中闭上了眼睛。
下意识调整了姿势让时霊靠得更舒服的洺祁在真正意识到时霊要干什么之后先是僵在了原地,而后回过神,将一切可能打扰阿时睡眠的存在都屏蔽在了营帐外——包括还打算和时霊聊一聊突然出现的毁灭之力的法则。
丹望虽然同洺祁相看两相厌,但到底是乖巧的。知道主人现在的身体在动用神魂后容易疲惫,便不再打扰,乖乖把自己伪装成一块真·玉玦。
于是营帐中便彻底安静了下来,只有时霊悠长的呼吸,轻轻地萦绕在洺祁的耳畔。
他用被时霊搂着的那只手揽住时霊凭依的身体,另一只手抚开他脸上散落下来的些许发丝,然后隔着肉眼难辨的距离,描绘他的容颜。
阿时……
同样是无声的呼唤,却不再似之前那样,带着失控的躁动。
洺祁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是旁人难以想象的缱绻。
他不是傻瓜,在度过了对于神祇来说的幼生期以后,哪怕不像是时霊那样凭借着造物主的身份全知全能,也同样在成年的那一刻知晓了不可计的常识。
创造一切的初始之神,哪里有什么不得不下界轮回的原因?所谓的令法则妥协的代价,不过是演给他看的一场大戏。
可他心甘情愿成为这戏中的主角,因为他知道,只有这样,才能让始终对世界抱有一份责任感的阿时接受他这枚□□。
他们都在假装彼此对这些一无所知,然后循着两神一道认可的方式,磨合出适合他们相处的两全之法。
如今,他已经握住了阿时的手,有了同他并肩而立的许可,不该再入戏太深了。
洺祁在安然陷入沉眠的时霊额上烙下一吻,然后抬头,第一次无所顾忌地彻底释放开属于毁灭之神的力量。
纯粹而凌厉的毁灭之力顺从主人的意志,朝着之前丹望定位过的方向而去,自由联盟总部的建筑在这样的压力下“嘎吱”作响,后殿的温泉中,水波激起,原本不可能对神明造成伤害的水浪轧过辛乙时,竟令这位已经成神不知多少年岁的老牌强者不断咳出蕴含着神力的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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