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做不到。
他再也镇定不了,隐忍不住,凉不下来,他闭着的双目在微微颤抖,睫毛间隙里浸着柔情与狂喜,他的嘴角卷起,脸颊边的酒窝愈来愈深,盛载着的蜜意越溢越多。
楚晚宁喜欢他。
喜欢他。
是……是他痴恋的那个人,是世上最好的那个人,是他余生都想要揣在怀里的那个人,是楚晚宁……是楚晚宁……
堂堂前踏仙帝君,现修真界墨宗师,居然就在这荒蛮无人烟的洁白沙地中,抵着一棵枝叶瑟瑟的大树,闭着眼低着头,肩膀微颤,笑出声来。
因为楚晚宁喜欢他,所以他闻到的风都是甜的,听到的涛声都是甜的。
楚晚宁,喜欢他。
他低眸笑着,可是笑着笑着,却哭了。
他像个疯子一般咧着嘴,流着眼泪,好甜,可是心却好痛。
楚晚宁……
喜欢他。
从彩蝶镇起,就偷偷揣着他们的结发锦囊。
喜欢他……
他忽然想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楚晚宁就一直站在自己身后,默默地陪着,默默地等着,等他回头,等他伸手,等他转身看到。
楚晚宁,等了多久?
这辈子,上辈子。
叠在一起,二十年?
比二十年更久。
他是尘烟看透的墨微雨,知道这世上最无价的,便是岁月。
权势之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任何的珍玩宝藏,佳人蜜语,都会源源不断地涌来,唯有岁月,逝者如川,再不可追。
一个人,愿意用万两黄金换你,那是欲。
一个人,愿意用前程似锦换你,那是爱。
而一个人,愿意用二十年的年华,最好的岁月来换你,来等你。
且不吭声,不求回报,也不求结果。
那是傻。
真的,真的太傻了。
墨燃喉头凝涩,苦意漫上舌根,汹涌成潮,他想——
楚晚宁,你真的……太傻了。
为何如此?怎能如此?
我墨微雨何德何能……能让你如此。
你是世上最好的人,而我呢?
满手血腥,死不足惜,万人唾骂,永不超生。
我欺负你,憎恨你,辜负你,我害死了你。
你根本不知道我都做过些什么……
你根本就都不知道!!
墨燃抱着那棵树,哽咽的哭声落入呼啸的海风里。他都做了什么……
在楚晚宁的目光里,去追逐另一个人的背影。
在楚晚宁的目光里,痴痴地等着另一个人回头。
金成池幻境里,他亲口对楚晚宁说,师昧,我喜欢你。
他拿刀子割楚晚宁的心!
可是楚晚宁呢?
沉默得像磐石,江流石不转,刀子戳在心里,他也和没事人一样,照顾他,宽容他,陪伴他。
直到死。
……直到死。
他大笑,他痛哭,水天月色里只有他一个人,没有人看得到,他趋于疯狂。
楚晚宁,两辈子,两辈子到死都没有让墨燃知道自己的心意,这个傲骨铮铮的人一生做过最卑微的事,就是喜欢上了一个人。
为了那个人,他做尽了所能做的一切,却早已在漫长的等待之中,清楚了对方眼里永远不会有自己的位置,他在明知道对方不会喜爱自己的情况下,选择了不打扰,选择了不惊动,不给别人一丝一毫的困扰。
选择了,留下最后的尊严。
上辈子,到死,他也只说了一句,是我薄你,死生不怨。
这辈子,自己跟他表白,楚晚宁那么好的人,那么骄傲的人,却说:“我不好的。我从来都没有人喜欢过。”
踏仙君……墨微雨……都……做了什么……
都做了什么!!!
是瞎目,还是智昏?
何以窥不破,何以辜负卿。
楚晚宁躺在床上,帷幕已经放落,他隔着烟霭般层峦叠嶂的虚影,看着帐外的灯火。
他的脸很烫,心跳很快,思绪却凝住了,流的很慢。
比起外头那个因为魂灵罪恶,而无法体会到纯粹甜蜜的人,楚晚宁显得那么简单、干净。
他将五指伸开,展在眼前,等回神时,发现自己已用一只手覆上了另一只手的脊背,手掌与手背交叠,像方才墨燃握着他的那样。
“……”
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楚晚宁愣住了,随即恼羞成怒,恨自己竟会如此心猿意马,竟痴迷于方才那厮的强悍力道而不得脱。
没出息!
他恶狠狠地松开自己的双手,并拿左手打了右手一巴掌。
“吱呀。”
门忽然推开,卷入的夜风激的罗幕淌动。
楚晚宁猛地翻了个身,阖眸装睡。他听到男人走进房间,走到床前,高大的身影遮住了微弱的烛火,即使隔着帘子,也能感到光线骤暗,墨燃的影子投在床上,压迫着他,令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师尊,你已经睡着了?”
墨燃的声音很温柔,不知为什么,带着些沙哑,好像浸了海水的苦咸。
楚晚宁不答。
墨燃就原处立了一会儿,而后窸窸窣窣的,似乎是怕吵醒楚晚宁,便又在昨天睡的地方,规规矩矩,老老实实地给自己打了个地铺,再吹灭了烛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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