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蒙回过神来:“……不,没什么。”
但还是毫不掩饰地盯着人家看。
近侍一级,虽受器重,却无地位。
若是薛蒙不开口相问,对方也不会告知自己的姓名,有辱尊耳。
倒是侍药长老灵活,见薛蒙对这个青年好奇,就笑眯眯地介绍道:“薛掌门别看他年纪轻,其实霖铃屿事无巨细,他打理的都非常出色,有时候让我们这些长辈都汗颜得很啊。”
青年咬了下嘴唇,竟有些轻微的脸红,不好意思道:“长老谬赞。”
薛蒙来回打量他,对这人愈发好奇。忽瞥见他身后的随从端着漆木托盘,想了想,问道:“你是要去姜曦那里?”
“嗯。”没有想到薛蒙会直呼自家掌门的名字,青年微怔,但还是很快笑着点了点头。
这是个好机会,如果自己表示也想陪着过去看看,对方应当不会拒绝。这样也就能堂而皇之地进姜曦卧房,瞧一眼那个白痴病成了什么鬼模样。
薛蒙清了清喉咙,刚想开口,就听得青年温和道。
“我要去给义父送药。”
薛蒙先是一愣,而后脸色微沉:“……什么?”
侍药长老忙道:“抱歉,差点忘说了,他还是姜掌门收的养子。”
薛蒙:“…………………”
几许过后,就看到扶摇殿飞廊下,几位长老跟在面色铁青的薛蒙身后,不明所以地紧张道:
“唉?薛掌门?”
“薛掌门您怎么了?”
“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新上任的死生之巅尊主一脸阴郁煞气,嵌着铁皮的靴底踱得木阶登登作响。他咬牙切齿面如泥灰——他当然不在意姜曦有没有养什么小猫小狗,关他什么事?他只是厌烦姜曦明明在派中有个得力干儿子,却还要在外人面前一副“孤家寡人老来无伴”的虚伪模样赚人同情。
不要脸!!真是恶心透了!
梅含雪见他面有异状,问道:“你怎么了?”
“没什么。”薛蒙道,“忽然想到一个不相干的人而已。”
他不愿再提与姜曦有关的事情,岔开话题闲聊一会儿,便与梅家兄弟去了死生之巅的宗祠,给历代逝去的英豪上了柱清香。
进了祠堂内,梅含雪却发现祭台侧面有一尊灵牌十分特殊,被红巾帕遮着,看不到下面的字。
“这是墨燃的位置。”
“……”
薛蒙脸上神色淡淡的,令人猜不透他的心思:“别人都说他死了,但我不觉得。那天大战结束后,我看到师尊下了昆仑山……他明显是要去什么地方,只是不想带着旁人。”
他说着,抿了抿唇,睫毛垂下来:“总之我不信他就这样灰飞烟灭了。”
“薛蒙……”
薛蒙把头别过去,望着门外的天光:“墨燃那狗东西从小就有些我行我素,不按常理行事。”
“……”
“我知道这次也是一样的。”
听他这样说,梅含雪不由地叹了口气,但也不打算反驳什么。
梅家兄弟叩拜恩公夫妇,薛蒙则站在旁边,闭着眼睛,没有说任何话。
礼毕了,梅含雪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
“子明,你会是一个好掌门的。”
薛蒙舒开眸,看了一眼黑漆白字的灵牌。香燃起,灰飘零,在淡青色的烟霭中,薛蒙看着父亲的牌位,似是平静地说道:“不会比他更好了。”
“……”
“走了。”
薛蒙摆了摆手,转身离去。
庄严肃穆的宗祠内,那方小小的漆木上没有按规矩写着亡人的谥号名讳,梅家兄弟互相看了一眼,叹了口气,跟上了薛蒙的脚步。
一撮香灰落下。
年轻人们都已经走远了,乌亮的祭台却仍燃着他们留下的三柱高香。微弱的光点后面,木牌斫着薛蒙的字迹:
父恩无可替,
丹心无可及。
而牌位的最下方则另刻着令人啼笑皆非的四字铭文。不过梅家兄弟清楚,薛蒙也知道,若是薛正雍在天之灵,瞧见这四个字,一定会爽直地哈哈大笑吧。
长明灯摇曳,照着那俊秀的草书,是薛正雍曾经的笔墨所拓,一笔一划都是那不经意的风流。
——
薛郎甚美。
当天晚上,死生之巅设宴招待了踏雪宫的来使。
由于两派交情甚笃,这算是私筵,不与外人观瞻。不过即使这样,还是有传闻流了出来。
坊间传说,新上任的薛尊主三杯两盏淡酒,就有些醉得找不着北。薛掌门醉后爱嘟囔,那天他嘟囔的内容有些多,一会儿在哭自己的爹娘,一会儿怨恨自己的哥哥,一会儿哼哼唧唧地念着师尊,一会儿又将身边的随侍认作了师昧。
那天,他嘴里颠三倒四都是他们的名字。
可是那些故人除了梅含雪,谁都没有来。
醉深处,灯花里,他枕着胳膊伏在案上,从臂弯里去张看孟婆堂。
一时间,他看到觥筹交错,热闹欢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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