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一声,金丝木托盘里的酒壶掉下来,满满的一壶酒,倾洒出来,几乎尽数落到了景谟后背的衣衫上。
景谟感到背部被什么钝器击打了一下,随即黏腻的湿意迅速爬满整个后背,一股过于浓郁的酒香弥散开来,他也听见了那瓷器碎裂的声响,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景谟回过头,脸色不大好看。
“三皇子恕罪。”宫女也吓的不轻,慌张地跪在地上求饶,几乎快要哭出声来。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连景姒都注意到了,他站起身来,手撑着桌案边沿不让身体摇晃,往那边问,“怎么了?”
景谟听见他的声音,心里的怒气才消散了些。
若是往日,作为温文尔雅怜香惜玉的三皇子,他大概会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大度地放过这个宫女,但他心里正做着自己坐在龙椅上的美梦,就被人猛然浇醒,如此之大的落差让他暂时笑不出来,声音有些冷意,“一个不长眼的奴才,把酒洒到我身上罢了。”
景姒从高台上走下来,群臣纷纷让路,他走到景谟面前,看到他的狼狈模样,很是担忧似的,还把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宫女拉起来,叱咄道,“三皇子衣服都湿了,还不快带他去换一身?”
宫女闻言,抬头怯怯看了景谟一眼,脸色发红,景谟看到她眼里熟悉的眼波时,愣了愣。
第63章 第三世3
景姒只觉得不可思议, 当年敢偷偷溜进东宫的小狼崽, 面皮竟变得如此之薄, 忍不住道,“将军变了许多。”
方才父皇在一旁,景姒未来得及细看, 现在暗中打量一番, 发现他剑眉星目,鼻梁高挺,不自禁在心里赞叹一声,的确是位俊逸非凡的大将军,女儿家梦中的情郎大概就是他这模样了。
而另一边, 听到景姒这句话, 斛律铖心绪被勾起。
眼下大雍局势平稳,就连常年战火纷飞的阙都, 都清清静静地过了几个安稳年。
太平时候,武将的地位自然会有所滑落,眼下虽说斛律铖已接替了他父亲的职位,但真正认可他的大臣并不多。
否则方才的那位李侍郎, 也不敢用那样的语气同他说话。
斛律铖对此并不在意,事实上他对手握重权没有多大兴趣, 之所以愿意接父亲的班, 不过是因为他捧在心尖上的那个人, 就坐在千里外的高位上。
阙都过后, 便是一马平川, 擅长骑射的钵盂人只要攻下阙都,不消三日就能直捣雍京。
百年来,大雍与钵盂之间摩擦不断,阙都的每一寸土地,都曾被鲜血染红。
在战场上以命拼杀过的斛律铖深深知道,钵盂人的可怖,若是将他们放入,恐怕大雍将血流成河。
要是真有那么一天,那个人会很难过吧。斛律铖不愿他有一丝一毫的难过,所以,每次冲锋,他都冲在最前面。
每每陷入绝境之时,斛律铖心里也只有一个遗憾,那就是他的心意,那人终究不会知晓。
所以,在护送钵盂使者入京的任务下来时,斛律铖终于任性了一次。
他决定亲口告诉景姒,他的爱慕,他的心意。
这一路上,有关景姒的传言,听得斛律铖耳朵都生了茧,无双太子、谪仙下凡……诸如此类的爱戴之语,不绝于耳。
跟在他身边的副官还是第一次离开阙都,在发现他们下榻的客栈大堂内竟然公然供奉着景姒的画像之后,吃惊得张大了嘴,压低声音,无意识说了一句,“百姓们都这般狂热模样,这太子是会什么妖术不成?”
斛律铖听得耳朵一动,却没有开口斥责他。
沿途所见,早已颠覆了他的认知。
他以为景姒还是那个身有怪疾、只能深居东宫的病弱太子,却不知道,他现如今已是万民敬仰名动天下的贤能太子。
这样风光霁月的一个人,只怕连自己的心意,都会成为他的污点,让那些小人找到攻讦他的理由。
一腔热情逐渐冷却,变为了苦涩。
那些在心头萦绕了千百遍的话,如今斛律铖站在景姒面前时,却一句也说不出。
想到自己很快就要回阙都去了,斛律铖心中越苦闷,“太子殿下如今,也与以前大不相同。”
景姒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变化,闻言,便好奇地“嗯?”了一声。
斛律铖看他疑惑地微抬头望着他的模样,心里的某个角落,疯狂鼓噪起来,他上前一步,逼近了二人之间距离,“殿下,我有话要对你说……”
话未说完,一声呼喊便从殿外传入,“皇弟,你在里面吗?”
景姒正侧耳听斛律铖的话,听见外间的声音,只能先回了一声,向来人表明自己在里面,之后才回首看向斛律铖,“将军还有什么事?”
外面的人听见景姒的声音,也往这边走来,脚步声越来越大。
“……没什么了,”斛律铖冷静下来,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下,退回方才的距离,问了一句,“来人可是大皇子?”
——“正是。”
——“正是!”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一道稍显纤弱,一道十分雄浑。
景姒与斛律铖齐齐转头,看见的是一个高大的男子,身穿骑装,器宇不凡,正往他们这边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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