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宫中的歌舞景姒早已看腻,所以心思一直不在这里。
他思绪飘远,想着白蘅现在应该已经暗中将父皇转移到宫外了,也不知父皇有没有醒来过。
该怎么和景瑋解释,景姒还没有想好。
就是因为知道景瑋对权力有超乎常人的执念,景姒才放任了他这么久,但现在景瑋的身体已经不能再拖了,大不了等到景瑋身体痊愈了,若是还想要那皇位,他再帮他取回来便是。
至于他自己,也许是因为酒精的作用,他看着微黄的圆月,忘记了之前与白蘅争执的内容,他心想,等到父皇痊愈了,他便让父皇再回来坐那皇位,至于太子之位,便让给景匿好了。
他被雍宫束缚了那么多年,实在不愿意余生都在这里度过,想四处走走看看。
阙都的冬雪、北疆的草原……他都只在诗词墨画里见过,但始终想亲眼一见。
他丹青不错,若是遇到秀丽风景,可以画下来,送去给景瑋,报个平安……
景姒不知道酒精已经熏红了他的脸颊,就连眼角都是绯红的,像刚刚哭过一样。
他没头没脑地胡乱想了很多,连拖长了的“五公主驾到——”的唱词都没听到。
还是五公主景柔跪在高阶之下,扬着声音说了一句什么,景姒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
他对景柔的印象实在寡淡,只记得她有一双杏仁一样的大眼,笑起来很天真的样子。
此时的景柔与端庄的大雍公主大不相同,她的长发被精心地编结成了许多小辫,末端坠着金铃铛,身上穿着的,也是上窄下宽的异族女子服饰。
她身后还乖顺地跪着几个装扮相似的女子,其中一个微微抬起头,景姒看清了她充满异族特色的肤色和鼻梁。
“皇妹喜闻太子生辰,自觉那些珠玉重宝都太过俗气,表达不了皇妹的心意,便与三皇兄一道排了这支舞,望太子喜欢。”景柔的声音,从下面袅袅传上来,传进景姒耳中。
景姒这才知道,景谟的编的舞曲,竟然是让身为公主的景柔来跳的,那些个所谓的钵盂舞娘,仅仅只是陪衬。
大雍民风开放,女子当众献舞并无不雅,景姒虽疑惑景柔与景谟何时关系如此亲密,也不能当众驳了她的面子,“皇妹有心了,不知这舞可有名字?”
“有的,”景柔抬起头,大大的杏眼里盛着月光,或许还有景姒的身影,“似砂月光舞。”
第28章 第一世(27)
得了景姒的恩准,景柔便款款站了起来,景姒这才发现,她上衣很短,露出了一截腰肢,其他舞娘也都是这样。
这样不庄重的穿着,实在太不适合一国公主,景姒皱皱眉,却没说什么。
有两队乐师举着各类乐器鱼贯而入,景柔站在那几个钵盂舞娘中间,静静站着,等待着乐声响起。
有风吹彻高台,带动女孩长发上坠着的金铃铛,发出了清脆的“叮当”声,圆月皎白的光从乌云里倾泻出来时,乐声乍起。
景姒坐在高处,能将整支舞收入眼底。
他看到下方的几个女子在不停的旋转,宽大的裙摆形成圈圈波浪,围绕在她们身周,裙摆扬起,众人才注意到,她们细白的脚腕上,同样用红丝线坠了几个金铃铛。
在嘲哳的乐声中,绝艳的舞姿几乎吸引了人们所有的注意力,铃铛的脆响淹没其中,几乎无人注意得到。
最先发现不对劲的,是斛律铖。
为了避免露馅,他今晚滴酒未沾,就算做出了喝酒的动作,也是暗中把酒倒进了衣袖里的。
所以,当脑中出现那一丝恍惚时,才会第一时间被他察觉到。
那铃铛声,从鼓点钟磬声中剥离而出,明明是及其细微的声响,却如浪花般越卷越大,拍岸而来,里面藏着千针万刺,争先恐后地往人耳膜里钻!
斛律铖脑中嗡嗡地响,连坐都快要坐不住了,他竭力抬头看向四周,发现方才还在谈笑自若的大臣们,现在已经捂着头在地上痛苦地翻滚了,更有甚者,已经面色青白地昏死过去了。
铃铛的冲击还没停止,反而愈演愈烈。斛律铖脑子都快炸开了,残存的理智,让他近乎本能地往景姒的方向看去。
他只看到一个高挑的女子背影,一步步往踏着台阶往上走,胡人窄小的袖口,遮不住她手里握着的,匕首的寒光!
“殿下!”斛律铖站起来,魔音一样的铃铛声,让他腿都是颤抖的。其实他的脑子已经被弄得像是一团浆糊了,但他还是执着地,要往那个人身前去,嘴里不停叫着他,“殿下!”
他踉跄着穿过那几个舞娘,铃铛声不能停下,所以她们并不能出手阻止他,当真让斛律铖踏上了第一级台阶。
景姒的情况,其实并没有斛律铖想的那么糟糕。
除了全身乏力以外,至少他的神智还是很清醒的,甚至当景柔站在他面前,拿着被磨得雪亮的匕首,贴在他脸颊上滑动时,他还能看清匕首的手柄上,镶嵌着一颗红宝石,血一样的颜色。
“太子哥哥,喜欢皇妹送你的礼物吗?”景柔笑了一声,有些阴毒,那笑破坏了她柔美的相貌,衬得她如深渊恶鬼般可怖。
原本她是与景谟说好,把景姒交给他,而不是杀了他,但景柔很清楚,景谟成功的机会并不是十成十的,只要有一点疏忽,景姒都能反过来弄死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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