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在景姒转过假山的瞬间,羽箭离弦,朝斛律铖后心极速飞去。
千钧一发之际,景姒目光一凛,提高声音,朝躲闪的斛律铖发号施令:“趴下!”。
还在奔跑的斛律铖听到指令,在阙都长大而形成的条件反射,让身体下意识倒下,他心里一紧,懊恼无比。
这时候停下来,不就是等死吗?
斛律铖刚才已经跑到了池塘的深水处,此时一趴下,立即便沉入了水中。
破空而至的箭矢入了水,根本飞不了多远,便浮上了水面。像是被拔了牙猛虎,即使面对弱小的猎物,也无计可施,满满的无力感。
斛律铖在水底,看到这景象,也明白了那人为何让自己这么做,心底不由庆幸起当时没犹豫,也有几分误会了那人的悻然。
大皇子微怔,气急败坏起来。他接着一连射了十数支箭矢,但无一例外,都是无法深入水面多远便又浮了上来。
而沉入水底的斛律铖,一直没冒头,若是他在水底移动了位置,再想要射中他,那更是难上加难。
想起是何人教了小狼崽逃生的方法,景匿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他将弓摔在地上,冷哼一声,转过头来。
他倒要看看,这宫中除了父皇,谁还敢拦着他。
几乎第一眼,景匿就看到了一众紫衣宫女中的红衣男童,联想起刚才听见的声音不似女子,几乎立刻,他便确定了罪魁祸首。
他下巴朝男童轻蔑地扬了扬,“刚才的话,是你说的?”
景姒却看也不看他,他望着躺在景匿脚下气息微弱的小太监,突兀地说了一句,“再不医治,他会死的。”
景匿也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是刚才气急时被他踹了一脚的奴才。
这人得罪了他,自身难保还有心思担心一个奴才的死活?
景匿怒极反笑,“一个奴才而已,死了便死了……你做什么!?”
就在景匿大肆发表着“人命草芥论”时,却突然发现,那衣着华丽的男童,竟丝毫不惧地朝他走来。
景姒还是没理他,他甚至都没多看他一眼。
红色织云纱垂在春雨润湿的泥土上,有些沾污,男童却不在意。
他走到呆立着的景匿身前,眼睫始终低垂着。
景匿之所以没动,是因为摸不清这古怪男童的身份,所以才不敢轻举妄动。但他又是攻击性很强的人,景姒离他太近,已经到了他下意识想发起反击的距离。
他眯起眼眸,语气危险,“你再靠近一步……”
然而,第二句话大皇子依旧没能说完整。他眼睁睁看着景姒走到他面前,然后,做出了一个贵人不该有的动作,他竟然在一个奴才面前——蹲下了。
古怪的红衣男童在他面前蹲下,目光始终看向的,都是躺在他脚下气息奄奄的小奴才。
景匿没想到会是这样,他再一次呆住了,然后,他看见男童从衣袖里取出一个金丝盘的玉瓶,取下塞子,倒出了两粒乳白色的药丸。
比药丸还要白得耀眼的细嫩手掌,将之握在手中,紧随其后,男童另一手掰住小奴才下颚,轻轻一下,那紧闭的嘴便张开了,他把药喂进去,手上依旧不见如何动作,那奴才大张的嘴再次合上。
小奴才喉间滚动了几下,显然,那药已经顺利被喂入。
做完这一切,男童直接把整个价值不菲的玉瓶都塞进了那奴才宽大的腰带里。
这一连串的动作行云流水,掰开别人的嘴明明是粗鲁的动作,由这男童做起来,却莫名令人感到温柔顺畅,赏心悦目。
景匿一颗暴躁的心难得顿了顿,他咽咽口水,强自定了定心神,问还在查看小奴才情况的男童,“你,喂他吃了什么?”
景姒注意到小太监面色在逐渐转好,也终于放心了些,听见景匿的话,他应声抬头,桃花一样的眸子,漾出几丝笑意,“定心丸,皇兄要尝尝吗?”
景匿站在高处,俯瞰着景姒,能清楚地看见那双清艳的眼睛。这双眼睛与他之前所见的都不相同。
宫中之人,大多因他的残忍嗜血而疏远惧怕他,即使表面上伪装得再好,眼角眉梢总还是会露出一些恐惧的马脚。
但此刻,他能清楚地注视到这双眼睛里一丝一毫的变动,里面有笑意、有温润,唯独没有他习以为常的恐惧。
心里闪过千头万绪,景匿心烦意乱,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这样反常的心理,也让景匿对景姒话中信息的接收慢了半拍,他过了半晌,才瞪大眼睛,惊讶无比,“你是景姒?!”
一直跟在景姒身后不远处,以防景匿对他不利的大宫女闻言,柳眉倒竖,冷声呵斥,“放肆,竟敢对太子无礼!”
太子与皇子,看起来只是称呼的不同,事实上两者相差巨大。身为一国储君,太子名讳的尊贵,仅次于皇帝,所以哪怕是景姒的兄长,直呼他的名讳也是大不敬之罪。
“青梧,无妨。”景姒已经站起了身,对满脸怒容的青梧轻轻摇了摇头,“名字取了,不就是用来叫的吗?”
青梧只能咬牙退下。
那边景匿已经从最初的吃惊里醒过神来,他望着景姒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眼神晦暗难明,态度却恭敬了许多,“景匿未曾与太子殿下谋面,冲撞之处还请谅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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