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对他们而言,沉重的披甲,闪烁寒光的长刀,喊打喊杀的声音,甚至于简陋的帐篷粗糙的饮食,这些东西令他们自在,待得如鱼得水。
“听说绛城正流行甚个寒石散,”吴恒突然开口,眯起眼睛看向远方的草原,“有时我也想回去试试,不披甲,换一身衣服,踩着木屐,或者出去打马球狩猎什么的……不过再想想,也觉得没啥意思,咱们骑马都是狩的人头,几百里草原随便跑!那才叫一个过瘾!”
他转头看向赵元,神情十分认真:“你是不能回去,那里能把人憋疯了。”
赵元也看他,吴恒长得帅,不过天天在日头下晒,毕竟黑了,脸上还有些摸爬滚打带来的细小擦痕。他忍不住乐,其实吧,这也是自己的模样。他除了晒不太黑,身上也到处都是疤,好了留下印子去不掉,太阳一朝,还会反光!
“行了,你帮我送毛毛回马房,我还得去见我阿父呢。”他拍拍吴恒的肩膀,把缰绳塞进对方手里,自己大步朝中军帐走去。
赵元掀开帐子,见里面就他爹一个人。
“阿父。”他走进去,坐下来把赵谌正在看的书卷抢走,丢到一旁。
“你瞧瞧我这身衣服如何?”
赵谌早习惯儿子的土匪作风,没了书也就不看了。他斜撑着头,打量了一下赵元,眼里便含了笑意。据说臭美是雄性动物的求偶方式,赵元迎着他爹的视线挺起胸脯,见对方目露欣赏,表情跟着得意几分。
“颇能见人。”赵谌评价一句。
赵元不满意道:“就这样?没别的了?”
赵谌低低笑了,看着他的眼睛:“好吧,还有……阿奴这身衣服,倒让我想亲手替你脱了……这样说,可否?”
某只瞬间表演猴子屁股是什么颜色。
赵谌忍住没去毒蛇儿子那怂样,问道:“那使臣你怎么安排的?”
一提起这个,赵元就满脸的不快活。
“还能怎么安排,无非吃吃喝喝罢了,”他哼了一声,“我倒想叫他舍不得走,免得一回去就告状给我找麻烦。”
赵谌挑眉道:“大戎蠢蠢欲动,很快国君就没功夫找你麻烦了。”
赵元握住拳看他:“阿父,这时候万不能让朝廷拖后腿,能不能一举灭掉犬戎,可就看之后这一仗了!要是咱们胜了,阿父你可就能名垂千史了!”
名垂千史……
赵谌垂眸不语。
他所要做的事情,若操之不慎,别说名垂千史,只怕是会遗臭万年……可他不得不搏一把。
此世间士大夫和武将,作为臣子都一样,名节操守大于天,他可以不在乎自己的身后名,但是不能不在乎阿奴的。何况阿奴还小,将来日子那样长,怎能成为遭世人唾弃的人?他就算另起势力,可是若背负着叛臣贼子的名头,轻易会遭到诸国围攻,根本没有翻身的机会。
他必须带着阿奴,还有其他人,正大光明地离开。
绛城。
赵静靠在迎枕上,一旁的冰鉴里散发徐徐凉气,还有两名宫婢一人一边给她打扇,就是这样,她仍然热得不行,薄薄一层白色单衣眼看又汗湿了。
“去!给我端一碗冰酪来!”她烦躁地起身,“我要换身衣服,把冰也换了,里头准都化成了水,半点凉气也无!”
“娘子……”宫婢犹豫道,“您可是有身孕的人了,执医可特意交代过不能贪凉……”
“闭嘴!”赵静根本听不进去,怒道,“叫你去就去啊!”
原贺就在这时掀开竹帘进来,看到她那副怒不可揭的样子愣了一下,再看看她满头的汗,也就猜到缘由了。
“你们先下去吧,端一碗酪,用冰水镇一下即可,”他不疾不徐地走过来,打开冰鉴看了看,“这里面的冰都未化尽,不用换了。”
几名宫婢如释重负地行了礼退出了房间,屋子里一时安静下来。
赵静冷冷看着他道:“你还知要回来?可见你那红颜知己也不过如此。”
原贺对她的冷脸毫不在意,微微一笑,在她的床榻边坐下,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珠盒。
“你误会了。我不过与朋友小聚,昨日回来时辰太晚,你如今觉轻,不想扰你,就歇在了书房。”他把珠盒递给赵静,“不是说脸上长了些斑吗,试一试这个,是我那朋友为妻子所制,听说极为又用呢。”
赵静惊讶地看着他手里的东西,半晌伸手接了过来。
珍珠镶嵌的珠盒不过婴孩拳头大小,打开一看,里面是一种颜色近乎肤色的脂状物,闻起来没什么香味,用手一捻,十分细腻。
她的眼神就变得柔和了。
“还算用心,”她轻哼一声,道,“我现在变丑了,你要不想看我,可去别处。”
原贺是个长得很好看的男人,他面对赵静的脾气,很是包容。两人之间相处,反而赵静处处落了下风,叫人完全想不到,这两人在一年前还不过是对貌合神离的假夫妻。
原贺温柔地看着她,伸手替她理了理鬓发:“我没有不想看你,也不愿去别处……以前是为了子嗣,如今咱们有了孩子,旁人那里,我再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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