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慧跟着赵谌,一路从军营入赵冕潜邸,同样也知晓赵冕精神有疾,一听这话心里也变得沉甸甸的。何况他的担心和赵谌一样,灵虢夫人那一头牵扯着前相胪廉,曾经权倾朝野,却与公子邹密谋对赵冕取而代之的权相。赵冕成为成公,忍耐了足足八年,才把胪氏连根铲除,甚至连亲生姐姐也不顾了,可见其恨!
但悲哀的是,恨的根源,难道不是爱吗?
吕慧乐观道:“灵虢夫人年纪尚轻,兴许不会有事。”
赵谌默然不语。那位夫人一生不幸,一个人活得不快乐,不幸福,那么她的寿命又和年纪有什么关系?点灯熬油,也终究有油尽的时候。
他低声说:“我害怕他会对阿奴下手。”
胪氏死了,灵虢夫人还在,赵冕会勉强忍耐阿奴的存在,但正如寺人瑜从未遗忘过庄姬的孩子,赵冕也忘不了孩子的存在。如果灵虢夫人真的死了,赵冕没有了辖制,会不会拿阿奴来泄心头之恨呢?
不!他决不允许有人伤害他的儿子,哪怕那个人是国君也一样!
赵谌猛地站起来,目露焦躁地来回踱步。他掀开竹帘问道:“大郎和娘子还未回来?”
正阳和怀夕守在廊上,惊诧地仰头看着他。
怀夕反应过来,道:“回郎君,还未回来。”
赵谌一瞬间几乎忍耐不住,想要亲自去把赵元接回来。他十岁入军营,旁人还在念书,他却在杀人,旁人尚承欢父母膝下,他却凭着一个个砍下的人头积攒军功。也许当初第一次见血的时候,他害怕过,但太久远了,害怕已经变成了麻木,变成了冷酷,甚至兴奋。
但现在他很害怕。
他不能,不能想象阿奴满身是血,不敢去想阿奴小小的头孤零零滚落一旁——
“家主?”吕慧轻声唤他。
赵谌深深地吸了口气,松开紧攥的拳头,平静吩咐:“怀夕,去马房牵我的马,我要去范家接大郎。”
您忘了还有娘子……怀夕把话咽了下去,磕了个头,就小跑着出了院子。
吕慧站在廊上,望着赵谌大步离去的身影,心脏砰砰地乱跳。
大郎对于家主的影响,是不是太大了些?当然,他喜爱大郎,当然愿意家主看重大郎,但是,但是大郎毕竟不能继承家主爵位……他还从未见过家主这样失态……
他胡思乱想一番,最后自嘲地摇了摇头。
菊花宴下晌才结束。范氏毕竟有孕在身,也不能过分劳累,就带着赵元提前离开了。她牵着赵元的小手,轻轻问他玩了甚,吃了甚,路过假山时,赵元还摘了一朵粉白的菊花,亲自簪在了范氏的发髻上。
他们在范家门口看见站立在晚霞中的赵谌时,都十分惊愕。
“郎君……?”范氏一手扶着碧丝,不由张开了嘴。
赵元就直接多了,他想着反正自家不过是个五岁小孩儿,就欢呼一声朝赵谌扑了过去。
“阿父!”
赵谌抿紧薄唇,远远地就张开手,托起气喘吁吁的小孩儿直接塞进自己怀里。赵元还没做好准备呢,大胖脸就被摁进了某爹的胸膛,小鼻子都快压扁了。赵谌的朝服绣着复杂的刺绣澜边,粗糙的几乎快把他的嫩脸都蹭破啦!
“阿父……呜呜……我的脸……”他极力挣扎,结果赵谌反而更用力抱紧他。
两父子就在范家门口较起劲来。
赵谌不耐烦从怀里掏出个东西:“别乱动了!我给你带了蜜果子!”
赵元立刻伸直了脖子,眼睛水汪汪地朝他伸出爪子。
范氏:“……”
送他们出来的乾氏捂住嘴笑,小声问她:“他们父子感情倒好,瞧不出大将军是个这样的人呢。”
范氏笑了一下,下意识的摸了摸肚子。
其实从阿奴小时候开始,赵谌就渐渐变成这样,她也是知道的,阿奴总是头一位。但兴许是怀孕的缘故,往日里惯常的画面,此时瞧了,心里头竟然觉得发闷。
赵谌以后,也会对她的孩子这般好吗?
来的时候赵元坐在他爹的轩车里,回去的时候只有一辆车,不得已,他只得跟着他爹一块儿骑大马。其实,他心里偷乐来着!
前辈子啊,多少次他都对着路边一排排的汽车淌口水,这辈子本以为可以正大光明成为“有车一族”,结果他老爹一句“你个头太矮腿太短”,就彻底不允许他出入马厩了。
赵元还记得他三岁那年生日,赵谌的部下从西北运过来几辆车的贺礼,其中就有一匹矮种马。那匹马长得特别可爱,还是个小姑娘!刚刚断奶,身高才一米二!他还偷偷给起了个名字叫伊丽莎白!浑身雪白白的叫白雪公主也特别适合!
结果呢,他爹说这种马骑出去丢他的脸,一个小矮子再骑匹矮马,绛城一整年的乐子就有了!
所以说,吕伯为什么要责怪他嘴巴太坏呢?他这明明就是遗传赵谌同志的啊!
第23章 盐煎肉
中午日头还大,到了傍晚风吹来却有一阵凉意。赵谌用披风裹紧儿子,马蹄声嘚嘚地回响,慢悠悠地踱着步子往前行。
赵元背靠着他爹厚实的胸膛,只在披风外露出个小脑袋,嘴里还叽咕叽咕地嚼着蜜果子。坊市里最有名的蜜果子店才用晒干的小荷叶包裹果脯。各种新鲜的水果略微晒干,用牛乳煮过一遭,再涂抹一层蜂蜜晾干,滋味自是不必说的,却搁置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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