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抿起嘴唇:“我虽然生性笨了些,却也没有师兄想象的那么傻。”
“哪里有人受到那样的对待却依然能够保持心境不变,我从最开始就明白这一点……师兄是活生生的人,不是可以任意操纵的木偶。”
仰崇音神情微动:“你既知道我不是你想象中那样好,为何此后还要与我亲近?”
“我也不知道。”柏敛桦仰着脑袋看他,眸中一片清澈,“要是能弄懂,或许我也就可以克制住自己,不会一直想要主动和师兄去说话了。”
“你依然是我的仰师兄,我不讨厌你,也不会怕你……从一开始就种下错误因果的,是这个传承多年的国师制度,是先帝,是掌门和长老……不是师兄你。”
“我想,我并没有立场和资格,去指责师兄你做的不对。”
柏敛桦心情复杂的说出白莲花标准台词:“我只是……觉得百姓无辜。”
“但凡世道大乱,百姓就要受苦。”
“你看,这些天来,找你我算命的那些小镇居民,他们虽然或许有这样那样的缺点,却都是很鲜活可爱的人。”
“然而一旦国运衰落到最后致使天下大乱,他们就会失去这样安稳的生活,四处奔逃,流离失所。”
他面露祈求的看着仰崇音:“师兄,现在还不晚,国运还能挽回。”
王朝现如今虽然内忧外患齐聚,可只要一天没有爆发,就还有挽救的可能。
但是,这世上只有仰崇音能做到这一点。
仰崇音轻轻叹息:“你果然还是这样,一如既往。”
——心怀恻隐,希望天下太平安康。
他自嘲:“这世上最后一个真心实意关怀我的人,也终于在劝我履行国师该有的职责了。”
柏敛桦不知所措的低下了头。
仰崇音的语气太让人难过,竟然使他感觉自己仿佛无颜面对仰崇音。
仰崇音顿了顿,却继续开口:“然而如果是你的话,可以。”
柏敛桦闻言不由重新看向仰崇音,并且睁大了眼睛。
“只是柏师弟既然有心怀天下的志向,不如先心怀我。”
“把他们这些年在我身上剥离的所有情感,由你来带我重新找回。”
“如今我已成为国师,亦是门派掌门,已经没有人能够再约束我,让我不能动情。”
仰崇音露出一个微笑来。
柏敛桦本能意识到仰崇音话中重点:“所有情感?”
“对,我很贪心,亲人间的爱护、友人间的关心、眷侣间的爱意……从你的身上,我都想要。”
“你说你没有我想象中那样不知世事……那你可有察觉到,我心悦于你?”
柏敛桦愣住了……万万没想到,一向喜欢曲里拐弯做事的仰崇音,这时居然这么干脆直接。
“我……我……”这段时间以来,已经习惯了和仰崇音相处时那种舒缓节奏的柏敛桦,这下是真的被这记直球打的有点晕。
仰崇音继续开口:“师弟并不愿吗?”
“那换句话说……这个王朝欠我的,柏师弟是否愿意代替它来还呢?”
柏敛桦心中一跳,强撑着流露出不解的神情:“师兄这话又从何说起。”
仰崇音却不为所动:“你本该也是皇子的,不是吗?”
柏敛桦本身命运他无力推算,这还是他后来继任国师之后,在诸多皇家秘闻之间,发现了蛛丝马迹,敏感的意识到或许柏敛桦的身份存疑,其实也是皇家血脉……只不过是先帝流落在外的私生子。
而正是因为身份特殊,柏敛桦才会虽然资质平平,却依然被安排进门派,因为对于某些人而言,只有这样将他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才最放心,同时也能最大限度割断他与皇位的缘分。
但凡是入了门派的人,多多少少都与俗世断了联系,或许没有他当初斩断尘缘那么极端,但也已经和普通人之间划出了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堑。
一个整天与虚无缥缈的东西打交道的人,显然是不会构成威胁的。
——在其他皇子接受最好的老师教导,互相较劲拉拢人脉时,柏敛桦则在安安静静学着怎么当一个“神棍”……多年下来,他有什么拿得出手的?
掌门和长老一边确实对柏敛桦多加照顾,但另一边其实也是在时刻限制着他。
门派内本来并不严格禁止弟子出入,大部分弟子多多少少都有日常出门的经历,就连他,也曾经在掌门与长老的默许下,跑出去看了家人一次,虽然最后只换来痛苦。
可只有柏敛桦,从他入门以来,就没有出去过一次,即便贪嘴,也往往只是拜托其他师兄师姐给他带些新奇小吃。
那时门派中所有人都好笑的觉得这是柏敛桦懒得出门走动,但仔细想来恐怕未必如此。
尤其掌门和长老虽然对他一片慈爱,却又太慈爱了,从不严厉要求柏敛桦的课业,甚至刻意纵容……如今想来,不知是否有将他养废的用心。
若不是柏敛桦一直表现的纯然无害,他恐怕连后来该有的历练机会都不会有……又或者,这次历练本就是一个致命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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